清晨,北二環路堵得水洩不通,鳴笛聲此起彼伏,街邊人群熙攘,随處可見行色匆匆、奔波于生計的年輕人。
一輛黑色小轎車看準時機成功加塞,趕着綠燈的末尾揚長而去。
重新亮起的九十九秒紅燈徹底磨去了趙文語的最後一絲耐心,她迅速拉開車門大喊。
“趕着去投胎啊你!”
秋末的冷氣一股腦灌入車内,烏黑長卷發被冷風吹向臉側。
孟拂眯了眯眼,擡手拉上圍巾,将半張臉埋進裡面。
“快上來,危險。”
清冷幹淨的聲音短暫平息了趙文語的怒火,她憤憤不平坐上車,車門關緊,鳴笛聲隔離在外,隻剩下孟拂手機不甚規律的震動聲。
“又是展覽的事啊,你那些畫和資料不都整理好送過去了嗎?”趙文語重新系好安全帶。
孟拂打字的手停了一瞬。
她所在的科研組專注沙漠化治理多年,從她父母年輕時起,直到今年,才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邊緣種出一片綠洲,期間科研組付出了無數努力,甚至很多人員在實地考察中犧牲。
為了宣傳沙漠化治理,科研組想要辦一個展覽會,其中的一些有紀念意義的物品、材料,還有父親生前為了沙漠化治理創作的所有畫作,孟拂已經整理完畢,前些日子運送回京。
但這些畫中唯獨少了一副,也是最重要的一幅,上面畫着一次外出考察中所有不幸遇難的科研人員,其中就有她的母親。
當年她接回父親遺體時,這是他彌留之際唯一護在懷裡的遺物。
“還差一幅畫。”
“嗯?”趙文語看了眼時間,“正好做完手術後順路陪你去取回來?”
孟拂收好手機搖頭笑笑,“在家裡,不太方便,以後有機會再取吧。”
趙文語輕笑,順着孟拂的話往下接,“在家裡還不方便啊?”
話說出口,趙文語就反應過來了,孟拂這次回來也是一直住的酒店,以前的房子早就賣了。
她說的家是她五年沒回過的祁家。
車裡短暫靜默,趙文語看了眼孟拂。
鼻梁上寬大漆黑的墨鏡擋住孟拂一雙眼睛。
淡淡的,看不出情緒,默認了心中的猜想。
她睜大了眼睛,“真在祁家啊?那你準備怎麼拿回來?”
趙文語至今都記得祁家那個比孟拂大三歲的哥哥。
十足十的敗家子,纨绔程度在圈子裡也是出了名了的。
聽說前兩年自駕去西北,心血來潮勇闖無人區,在裡頭困了三天,出來後轉頭又去了酒吧,一擲千金。
九十九秒的紅燈過去,後面的鳴笛聲一聲高過一聲,蓋過孟拂的嗓音。
“我給祁叔叔打過電話了,他過幾天會帶給我。”
“拿了畫就回研究所?”
孟拂:“嗯。”
她訂了一周後的機票,指尖停留在屏幕上,猶豫片刻,點開了社交軟件上祁放的主頁。
這幾年他的動态更新頻繁。最新一條還是在淩晨三點。
祁放坐在各色男女之間,卡座上燈光昏暗,唯有銀色耳釘閃爍着微弱的光。他漫不經心擡眼,狹長眼眸與個短裙女人對視。
漆黑的瞳孔裡帶了三分醉意,哪個角度看都深情。
趙文語瞥了孟拂一眼,“待會兒就做手術了,少看會手機。”
“好。”
孟拂笑笑,指尖利落劃過退出。
西北的風沙肆虐,她忙着研究最新一代适應惡劣氣候的沙漠植物。
那些舊日情愛糾葛,她不該想起。如何與新歡糾纏,也與她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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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文語的車駛入市内最好的眼科醫院。
醫院人滿為患,地上地下停車場都停滿了,趙文語的車轉了一圈停不進去,隻能就近停在附近的停車場。
眼科專家一号難求,兩人排了很久的隊才進去,排上了手術。
幾個小時後,醫生把幾種藥交給趙文語。
“手術很成功。”
“這個藥一小時一次,這個藥一天四次……”
“現在就用上,在觀察區稍等一段時間,有什麼問題及時找醫生。等待一個小時,沒什麼事兒就可以走了。”
趙文語接過藥,“謝謝醫生。”
她攙扶着孟拂走到座椅旁,“你感覺怎麼樣?”
“還好。”
趙文語擰開眼藥水遞給孟拂,“先把藥用上吧。”
“你定了什麼時候的機票啊,你這個樣子自己一個人能回去嗎?”
孟拂忍着酸痛睜開眼睛滴了眼藥水,冰涼的刺激感讓她眼淚直流。
“七天以後吧,沒關系的,我自己一個人可以。”
趙文語接過眼藥水,歎了一口氣,看着孟拂滿眼擔憂。
“唉,你看看你,真是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