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沈徽鳴的馬車路過了一個旅店。
此地身處竹林中,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徽鳴本就示意石子兒下去查看,卻并未發現異常。
“公子,店裡還剩兩三桌客人,看起來都是些散客,應該沒什麼危險。”
沈徽鳴聽了石子兒的話,抖抖衣衫就下了馬車。
這茅草屋外面看着破敗,屋内卻是别有洞天,一整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沈徽鳴進門的瞬間,屋内齊刷刷地向他投來了五六道探詢的目光。
一個病弱公子帶着一個看着就不太靈光的書童,在這種荒村夜店宛如一大塊砧闆上的魚肉,尤其是他們還是坐着馬車來的,就更加證明了此二人身上必有油水可撈。
沈徽鳴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恢複了戒備的狀态,但他依然淡定落座,石子兒也配合地給他沏了壺茶。
沈徽鳴若有似無但大大方方得瞥了旁邊那桌子上的三人一眼,朗聲道:
“小二,來碗素面。”
其實那桌的三人,隻有中間一人在吃素面,身旁一左一右兩大護法,兩人神情高度緊張,面前甚至都隻有一杯茶。雖然兩人都是穿着粗布麻衣,但是虎口處的繭子,還有坐姿都暴露出了他們的身份,是官府的人。
中間那人穿着素衣,頭發梳得還算整齊,有種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淡定感。
沈徽鳴敢斷定,中間這人非富即貴,絕非等閑之輩。旁邊那瞪着倆銅鈴的莽夫,要麼是他的打手,要麼就是……
他有一個大膽的猜想亟待驗證,于是便暗自朝石子兒使了個眼色。
“小二,面怎麼還不來?我家公子等得都乏了!”
說罷,石子兒就一臉不耐煩地向後廚走去。
沈徽鳴見石子兒離開,這才轉過身來,笑意盈盈地問道:“不知先生從何而來,要往何處去啊?”
他開口的一瞬間,用餘光立刻捕捉到了那兩人手都摸向了後腰,怕是他剛剛要是直接起身,估計人家是要直接砍上來了。
中間那人倒是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地吃了最後一口面,才放下筷子,道:“我從涼州來,往王都去。”
那人目測也就四十左右,臉上有些許褶皺,鬓角藏着些白發,可見這些年來過得十分操勞,這不由得讓沈徽鳴進一步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他打算乘勝追擊,接着問下去。
可就在這時,旁邊那短衫大哥不讓了,一把長刀赫然摔在了桌上,他橫眉倒豎,喘着粗氣,顯然是忍了好久了。尤其是那把長刀的制式,沈徽鳴分外眼熟,怕是早在官府每年的兵器圖譜上見過。
“噤聲。”大哥兇神惡煞地瞅着中間的那人,然後又轉過頭來對沈徽鳴說,“莫要和他說話,他的嘴慣會騙人,等會你小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沈徽鳴怔了一下。
“看來這二位八成是衙役了。”沈徽鳴心說。
神秘人突然動了,不是手,那就是腳:
“诶,和這位小兄弟這麼較真作甚?”
就這一句,終于讓沈徽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準确來說是這一句之前,他聽見了一種金屬碰撞的聲音,他到現在近乎是可以肯定,那是鐵鍊碰撞的聲音。
神秘人還是那樣平易近人地笑,隻是沈徽鳴背上汗毛倒豎,周身寒意從腳底遍及全身。
“他的手是自由的,沒有戴鐐铐,莫非是在腳上?”
沈徽鳴心中暗自猜測,但又不能俯身查看,于是他靈機一動,反手将那茶盞打碎了。
“哎呀,瞧我這毛手毛腳的,真是失禮了。”
話音未落,沈徽鳴見那兩個衙役也并未有反應,于是慢慢俯下身來假意撿拾茶盞的瓷片。
他保持偏着頭的姿勢看去,眼前赫然入目的是沉重的鎖鍊和鐐铐,就在那人的腳脖子上,沈徽鳴額頭開始冒汗。
“呦,這位公子這是在幹嘛呀?茶盞而已,摔碎了就摔碎了,若是一個不小心,割傷公子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一個面容姣好的婦人端着一碗素面走出,很顯然,這就是沈徽鳴剛剛聲聲喚着的店小二了。
沈徽鳴保持彎腰的動作僵在原地,老闆娘也蹲下來,動作幹淨利落地收拾起來。
而沈徽鳴的處境更加尴尬,見她若無其事,仿佛沒看見鐵鍊的樣子,心中疑窦叢生。
這家店連個跑堂的都沒有,到現在就隻看見一個老闆娘,一個女人,面對這這樣一群來路不明、窮兇極惡的男人,她難道不怕?
意識到石子兒一去不回,沈徽鳴頓時心中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失手打碎了茶具,還有剛剛那碗面,這都是賠給您的,二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