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值班醫生的失誤導緻計劃出現偏差,除了每天例行檢查外,喬橫自由活動的時間大大縮減。
但還輪不到做心理工作,喬橫本人也拒絕見到任何人。
他把自己縮在浴室的角落,不斷用冷水清洗身體幹淨,等到被發現的時候早就高燒暈倒。
寒天臘月裡他就像小時候為了逃課,為了在生日那天等來爸爸媽媽的電話,又任性折騰了一回。
燒得喉嚨腫脹發不出聲音,一劑強效針紮進血管,眼淚倏地從躺在病床上的人臉頰滑落。
他被迫翻身脫下褲子,不敢去看聞訊趕來的駱應辭,冰冷的視線加上旁人無法理解的歎息,徹底讓他擡不起頭。
這次可沒有老人來幫他撐腰。
事後小孩等來了遲到的生日祝福,卻隐隐約約記得并不開心,爸媽承諾過說這次過年就會回來。
他的生日在五月,一通電話就又要他等好久好久,等到路邊的桑葚不見蹤迹,等到所有葉子都黃了。
他永遠不會用現在的眼光去責備一個想要得到父母關注的孩子,正如将來的他也不會嘲笑此時落淚的自己。
生病期間駱應辭沒有出現過,熱度一上來身體渾身虛汗,平複過後喬橫就睜眼對着空氣發呆。
即使燒退了依舊難受,經不住咳嗽仿佛要把五髒六腑翻騰出來,這樣下來他的胃口更加不好。
喬橫不吃這裡提供的餐食,就破例在房間開小竈,讓他自己簡單地應付肚子。
在看到那些青菜和小米,喬橫就知道是誰的手筆,他腳步虛浮從床上爬起來,果真開始了忙碌。
每次他一動身,房間裡的小貓就好像感知到他身上的病氣,急得在籠子裡團團轉。
可喬橫連自己都不顧上,完全沒有心力去逗弄它。
他重複地吞咽黏糊的綠粥,張望這個新換的四四方方的小房間,和他們共同布置的公寓裝飾接近。
為了防止再出現意外,連衛生間都裝上了監控,若遮擋畫面不出二十分鐘就會驚動他人。
“喵喵喵!”
被關在原地連貓都會應激,喬橫吃了兩口就放下碗筷,正望着籠子出神,喂它的不速之客就來了。
喬橫前腳有了好轉的動作,後腳駱應辭就抱着鮮花站在門邊,襯得臉上的狀态飽滿。
不願意承認對方确實奪去了他目光,喬橫眼神空洞地移到腳邊。
“把圈圈帶走吧,醫生說過它關不住的。”
駱應辭恍若未聞,徑直把花放在他的面前,“當初是你要留下它,它又不肯聽我的話,還總是亂咬人。”
“你到底想做什麼?”
喬橫找到駱應辭出現的規律,何嘗不是一種自揭傷疤,因為駱應辭總是在他認為最有利的時機現身。
“你的樣子很難看。”駱應辭坐下來評價道,表情多了份氣定神閑。
很久他自顧自盛了碗粥,瞄到喬橫沒有吃多少,眉眼的笑意瞬間消散。
“我找到了雲檀縣,早在九年前就重新劃分區域,修溝通渠正式改名為雲潭市。”
喬橫早就聽吳阿姨說過,并不感到意外道:“名字相同的地方多了去了,不過巧合罷了。”
“那你說那到底是什麼地方,這裡到雲潭市就幾個小時,我陪你一個個去找。”
駱應辭特意帶着誠心來,看上去很好說話,但喬橫卻再也不相信他的鬼話。
喬橫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一副有心無力的樣子。
“你想要一個瘋子說什麼,這裡無時無刻都在記錄着我的言行,我說出來的話都不作數。”
駱應辭碰了壁也沒關系,他可以忍耐對方的小性子,畢竟是他主張把人送進來的。
他平心靜氣道:“喬橫雲潭市人,父母健在,弟弟死去三年前,高中就讀甯水中學,初中……”
“我累了,如果沒有别的事情,還請你離開。”喬橫輕聲打斷。
得不到想象的反饋,駱應辭點頭似搖頭,“好啊,你不是要去找奶奶?她還不知道你都發生了什麼,他們特意囑咐說不要驚動老人家。”
“你說什麼?”喬橫驚喜眼前一亮,但很快又被接踵而至的無形力量壓倒。
這裡有他的父母,自然也會有别的親人,說不定他的爺爺也還活着。
可他始終逃避不敢打聽,因為他害怕自己抵不住美好的誘惑,走上偷渡他人命運的人生捷徑。
駱應辭好整以暇等待下文,胸有成竹觀察起喬橫的表情,随之放松的嘴角僵住。
喬橫極度忍耐呼吸急促,痛苦恐懼在他的臉上具象化,睫毛輕顫像是一碰就會飛走的蛾子。
“你别去打擾她!”喬橫忍無可忍發洩着,“到底想怎樣,如果你厭惡我就放我走,喬橫死了就是死了,沒人能改變這個事實。”
他好像真的變成神經質,忽然放緩語調,重複着:“快了,就差一點了,我會離開的……”
駱應辭被某個字眼刺痛,破罐子破摔道:“你最好想清楚後果,他們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
信念仿佛崩塌,喬橫愕然看向對方,說這句話的他像極了魔鬼。
“别這樣……我必須回家,不要……”
駱應辭上前把消瘦的人抱住,溫暖的懷抱變得濡濕,喬橫感到腳腕冰涼,像是被什麼纏繞拖入水底。
“留下來好不好,回到原來的地方陪着我。”
駱應辭賣乖哄騙的聲音屢試不爽,這次他也感受到了懷裡微弱的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