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遇襲的消息就傳遍了京城。
街上巡邏的人明顯增多,尤其是京都府門前,守衛多了不少。我騎着馬慢慢走在路上,老遠看見城防營的主管廖嘉正帶着一隊人馬往京都府趕,等他走近我才看見他的手下押着兩個番邦人。他不是在外捉拿犯人嗎,怎麼拿起了番人?廖嘉勒住缰繩,在馬上朝我拱手說道:“王爺,一向少見,卑職公務在身,恕不下馬行禮了。”
我勒住馬缰繩,笑道:“無妨,廖大人忙于公務,無需多禮。”
廖嘉等我過去才進了京都府大門,我鬼使神差往後一看,其中一個番人也正回頭看我,被廖嘉的手下呵斥了一句“看什麼!”才轉回頭。我心下奇怪,這番人看着仿佛認識我,但我從未與番邦人有交集,我心下一動,難道是昨日那個刺客的同夥。昨日人群熙攘,我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刺客身上,當時或有番人在場也未可知啊。
“王爺,小心。”
我手中缰繩一動,胯下駿馬被輕輕撥轉過來,原來在我沉思的時候,那馬循着香味差點走到路旁的混沌攤子上。我一驚,回神看見褚祁峰正在我身側。他騎着一匹黑色駿馬,身着一襲黑色雲紋錦服,頭上帶着玉冠,一隻手正緊緊攥着我的馬缰繩。
褚祁峰微帶笑意看着我道:“王爺想什麼這麼入神,連馬走歪了都沒有發現。”
我笑道:“看見個有趣的東西,一時看呆了。方才多謝将軍出手,否則還不知要惹出什麼麻煩。”
褚祁峰道:“王爺是要去勵國公府赴宴麼?”
我道:“正是。”
褚祁峰道:“我也正要去勵國公府,正好與王爺同行。”
我記得褚祁峰未從軍前似乎就與趙澤錫相交,想必如今他二人的關系更要好了,否則趙宗錫不會在今日請褚祁峰赴宴。我從未聽說孟歙和褚祁峰有什麼交情,但他兩人都帶兵打仗,大概總有些交集。
我笑道:“如此甚好。”
我與褚祁峰一路并行,街上人頭攢動,十分熱鬧,算算離年底也沒有幾天了,今年有波斯與夷荻使臣來賀,陛下一定會大宴群臣。波斯人與我大齊一向有貿易往來,其中以絲綢與茶葉最為茂盛,這時節,街上的番邦人都擠在攤販前與茶樓上,被節日的氣氛熏的暈乎乎的。我盯着不遠處在綢緞莊雅座裡坐着的幾個番邦人,一個掌櫃模樣的人在旁陪着同他們攀談,旁邊有人捧着一本圖冊與打頭的番邦人看,大概是時裝花樣之類的,那人又指又劃,說一會兒翻一頁。
波斯人與夷荻人長相雖有差異,但中原人很難看得出來,廖嘉抓的那兩個人到底是不是波斯人我不确定,但能送到京都府,大概一定是犯了事。今上為了彰顯我大齊國威,對來朝的番人一向優待,若不是真犯了什麼大事,廖嘉也不會親自抓人。但京中一片安甯,除了昨日我險些遭遇暗算外,并沒有什麼大事發生。我靈光一現,難道被抓的那兩個番邦人真與昨日之事有關?正在我沉思的時候,褚祁峰的聲音冷不丁在我耳邊響起。
“波斯的二皇子喜歡絲綢,滿京中水月綢緞莊的綢緞最全,裡頭有些是宮中的花樣,專門做番人的生意。他們的掌櫃又精通番邦語言,凡有波斯人來,一定都是去他的綢緞莊買東西。這二皇子不方便出來,就讓手下人代勞。”
褚祁峰接着在一旁淡淡道:“那烏是二皇子的近臣,與他的主子一樣,都長相俊美,在一衆波斯人中十分惹眼。王爺聽說了嗎,今上有意和波斯和親,這二皇子說是來替他波斯朝貢,其實就是個待嫁王爺。隻不過今上還沒有表态,所以才一直這麼拖着,不然哪個藩國皇子能在我大齊京都一住幾個月的。”
波斯二皇子的事我的确略有耳聞,但和親這事卻并不曾聽說。褚祁峰是天子近臣又是太子門下的,知道些内情也不算奇怪,隻是他為何會與我說這些,難道陛下有意要把這二皇子指婚給他?不能吧,今上雖然多疑,但絕不會做出這種不靠譜的事。若說讓這二皇子和哪位皇子或是公主成親,這倒還靠譜點。皇子和親就等于失去了争儲的機會,除去就藩的皇子,在京的這些皇子中沒有皇子妃的隻有九殿下了。但三皇子妃去年薨逝,三皇子雖然還在孝中,也确實是和親的一個人選。若是選了三皇子,恐怕最高興的就是太子一派了。
褚祁峰道:“二皇子容貌俊美,又帶了許多美童嬌娃,若真是能和二皇子成親,左擁右抱,也算是一件快事。”
我聞言不禁側首打量褚祁峰,沒看出來啊,出去打了兩年仗,不但爵位升得快,這人生感悟升的也快啊,從前的褚祁峰哪會說出這樣的話。雖然成親對象貌美的确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是這麼明目張膽的評價這次和親的皇子和他的随從,似乎不妥吧。我雖然知道褚祁峰不是輕浮的人,也沒有風流子弟的那些毛病,但陡然聽到他說這些話總覺得十分别扭。
“若是王爺與二皇子成親,恐怕也很難拒絕這些美人吧。”‘
褚祁峰盯着我的雙眼,眼神中隐隐現出一絲了然。他這分明是因為我剛才發呆時不自覺盯着綢緞莊的那些人,才說這些話諷刺我。在他眼中我就是這麼一個頭腦簡單貪戀美色的纨绔子弟,仗着先輩的蔭蔽才能衣食無憂,在京中橫行霸道。雖然我知道自己與褚祁峰不可能了,也确實想要找個如意郎君成親,但行事從不敢有一絲逾矩,不知道為什麼褚祁峰總是把我想的這麼不堪。我雖然脾氣好,但絕沒有被人罵道臉上還要裝不知道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