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原本是握畫筆,雪白修長,指骨如玉,給戚衍榆的睡衣一顆一顆紐扣系上。
垂着眼睫,聲音清寂:
“你是在生我的氣麼?”
戚衍榆錯愕了一秒,下一刻,戚稍理抱住他,且不讓他反抗推開自己。
他的腦袋貼在了戚衍榆的頸後:“哥,我知道錯了。對不起,别生我氣了。”
戚衍榆身體沒有力氣,完全沒辦法推開年少的戚稍理。
任他抱住自己。
戚稍理身體好像曬過太陽的小熊,溫熱溫熱的,還帶着一腔少年的熱忱。
·
房間外的别墅裡。
戚息枝的左手被紗布重重包裹着,吊在了胸前。他看見了書房裡在忙的戚牧遙,他敲了敲開着的門,對戚牧遙淡淡一笑:
“大哥。”
戚牧遙特意将他叫來書房,或許是跟他說處罰戚衍榆的事情吧。
戚牧遙允許後,胸前吊着受傷的手的人戚息枝走了進書房,他意外地看見了,這間書房裡還有戚牧遙的一助理李威。
戚牧遙竟然沒讓李威出去,而是讓李威也在書房裡。
是要跟自己談什麼嗎?
“前幾天衍榆在花房的那件事……”戚牧遙摘下了辦公時他才會用到的金絲眼鏡,沒有眼鏡作為斯文掩飾的他,面目凜冽,口吻更加不委婉。
從來沒把自己私生子身份當做一件羞恥的事情的戚息枝,搶先莞爾道:“不怪衍榆的。是我的問題。”
在戚衍榆面前,他會喊戚衍榆一聲榆哥。但戚衍榆不在,他連“哥”都不稱呼一聲。在戚息枝認為,是他倆的生日很是接近,具體他還沒跟戚衍榆對過,還不一定誰大誰小呢。
“當然是你的問題。”戚牧遙不加掩飾,語氣狂涓,“誰讓你去招惹他的?”
戚息枝錯愕擡起眼,而李威在旁邊沒什麼表情,隻是垂眼聆聽而已。
他怎麼當着外人教訓起自己?
“不要去招惹戚衍榆了,”戚牧遙沒有什麼好的表情态度,“他跟你,不是同一個身份。”
“……”這話聽了後,半晌,戚息枝才配合地擠出來了一個慘淡的笑容,“好的,大哥。”
吊着受傷的手,竟然是來書房被訓了一頓。
可笑又可恥。
“沒你的事了,回去養傷吧。”
戚息枝出了書房,咬牙切齒的他,告訴自己要隐忍。花房這一步他以為十拿九穩的,卻下成了臭棋。
戚息枝走後,戚牧遙問向了李威:“查好了?這半年來戚衍榆在外面都是跟哪些人玩?”
李威将名單交給了戚牧遙,并叙述:“都是酒肉朋友,都沒有太過深交。偶爾會在一起喝酒吃飯,但次數并不算多。”
“頻率?”
“大概是每個月一兩次,有幾次三少爺都是拒絕的。”
“為什麼拒絕?”
“三少爺的借口是,他要跟小男朋友約會去。”
“他都交往些什麼人?”
“那隻是三少爺的托詞,三少爺半年來一直是單身狀态,身邊也鮮少有伴。”
戚牧遙眨眼,看向了名單上,飯局酒會頻率出現最高的一個名字,叫做宋原聽,周郁安倒是排在了中間。
“他是故意去見周郁安麼?”
“這倒不是。往往三少爺參加的局一般沒有周郁安,周郁安是中途加入的。”
“他還避着周郁安?”
“是的。”
“他檢驗結果出來了?”雖然戚牧遙已經翻到了那份檢驗報告。
“已經出來了,報告顯示,三少爺并沒有染上毒、瘾。”
掀開檢驗的報告單結論一如李威說的那樣,是陰性。
那麼他為什麼會經常胃腹痙攣,看來要送他去做更深的身體檢查。
“那他……”戚牧遙不太相信這麼幹淨的調查結果,“招/妓麼,”看到李威的表情,戚牧遙改了個稱呼,“鴨子,他會叫麼?查開房記錄了?”
李威勤勤懇懇回複:“開房記錄往往是三少爺一個人,他在外面酒店住了半年時間,都是一個人在住。”
李威以為戚牧遙的提問,是源自于國内大家長的控制欲過強的結果。
可沒想到戚牧遙說道:“我隻是擔心他沾惹了什麼病。誰知道像周郁安這種睡遍他們那個圈子的那種人,有沒有傳染給他。”
“三少爺這半年,倒是很安分。”男/色/戒了。李威回答說。
後半句他沒敢說出來。
倒是戚牧遙揭開道:“安分得很不正常,你是這個意思?”
李威當然不敢直接承認,隻是婉轉:“三少爺或許已經改過自新了。”
“那些人不過是借他上位,腦子蠢成這樣,這都看不出麼?”
雖然時隔半年了,他的老闆戚牧遙依舊怨氣很深。
看來,被周郁安荼毒的陰影一直在他老闆心中。
他知道他老闆是護弟心切,隻不過用的手段太過粗/暴強硬。
太剛易折,情深不壽,這道理不該不知道。
這時候傭人敲門進來,戚牧遙就停止了對李威的對話。他提醒過傭人,所以他知道傭人進來彙報什麼:“人醒了?”
“是。小少爺已經在照顧了。”傭人回答。
而戚牧遙後來終于有空來看戚衍榆,戚衍榆又在房間裡睡去了。
他方才的醒來,後來被少年抱着,又聽着少年喋喋不休的話,煩得罵又罵不走,後來又疲倦地睡去。
戚衍榆再次醒來後,為他打了針的醫生已經走了好長一段時間。
醒來後的天色已然是黃昏,餘晖落在了房間裡。
房間還有剛摘的粉藍睡蓮,三五橫斜。浮動着如同雨線般的清冷斜斜的香氣。
戚衍榆不知道是今天的黃昏,還是自己又再次睡了幾天的落日。
剛想翻側身體的一邊,就碰到了一個柔軟的軀體。
戚衍榆吓一跳,定睛看去了一眼,原來是他弟弟戚稍理。
少年就從他床邊上被攪醒了,坐直起來。
衣帶漸寬的形容也不是沒有來源的,少年戚稍理模樣不像是以往的那麼意氣風發。
還有幾分頹然,可是看見自己醒來後,眼睛璨然如同了波光點綴的朽藍湖面。
“哥,想喝水麼?”
戚衍榆神志有些不清,還未恢複完全的清醒。
以他弟弟戚稍理的那種脾氣,哪裡會守在他病床邊。
他點點頭,因為睡了幾天,他的腦袋沉甸甸得發懵。微微垂着頭顱,眼睛輕輕閉着。上半身也沒有在倚床頭,隻是慣性般地坐着。
戚稍理連忙起身倒水,再将水杯小心地捧在了戚衍榆的唇邊。
手再去扶住連坐都沒有力氣坐穩的戚衍榆後背,戚衍榆順勢滑落在他懷中,閉着眼睛,隻咽了一點點水。
“還要再喝一些麼,”少年哄着他。
戚衍榆很久沒有被人輕聲軟氣地哄了,他又喝了一絲絲的水。說是一絲絲不為過。
因為喝下去,讓他冰冷的胸膛有點溫熱的燙意。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了一樣。
他可不想再活着。
“想吃點什麼,醫生說隻要你醒來了,胃不再疼了,是可以吃一點食物的。”少年的聲音,柔柔地出現在他耳中。
聲量不刺耳,也不刺激着他的大腦神經。
這種感覺,很是久違。
就像是夢中的天堂聽見的那般。
這裡是天堂麼?
一時之間,分不清是夢中,還是地獄的戚衍榆。他更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活着。
他垂着頭顱,少年怕他頭太累了,讓他靠在了自己頸肩旁。
“吃甜粥好麼,加一點點糖,放點牛乳,不會太清淡了,還有一點醇清的香氣在。”
少年哄他的語氣,很像小時候的家人哄他吃藥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