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麥挑眉,正想着要怎麼開口,那邊經理已經笑容滿面地迎出來。
他十分殷勤地表示作為十三層的住戶,酒店完全可以派車去幫助她生病的朋友轉院。
黎麥打量他的神色,立即猜到她住的房間價格不菲,隻要不是太過分,酒店會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于是她指指那個造景裡的兩雙膠鞋,提出要花錢買。
經理愣了一下,随後爽快地表示“of course(當然)”。
等到黎麥坐上酒店的商務車才有空再看時間,她長吸一口氣,已經淩晨一點了。
酒店的司機根據她給的定位開了三十分鐘才到醫院,黎麥讓他在車上等。
她自己穿上那雙寬大的橡膠鞋,右手拿着另一雙就小心翼翼地涉水進入醫院了。
蔣蓉則說得沒錯,這家醫院此刻完完全全可以說是被水淹了,一樓大廳此時空無一人,而水已經漫到了黎麥的腳腕處。
黎麥穿着不合腳的鞋子不得不走得很慢,而這種情況,電梯是萬萬不能坐的。
她走到樓梯處,二樓的水像被人故意倒下來似的從樓梯的空隙處灌到一樓,整層樓梯好像美猴王住的水簾洞。
黎麥深吸一口氣,極其小心地逆着水流爬上去。
幸好楊鋒藏是住的二樓。
等黎麥趕到,發現原來她睡過的空床有了新的病人,所以蔣蓉則隻能和楊鋒藏擠在一張病床上,楊鋒藏的腿橫放在外側護着蔣蓉則的身體。
看見兩人沒事,黎麥舒了口氣。
二樓的水也沒過腳面,她劃水的聲音驚動了縮在一張病床上的兩人。
“麥姐!”兩人異口同聲。
黎麥“嗯”了一句,把手上的膠鞋遞給楊鋒藏,并問:
“能走路嗎?”
楊鋒藏目光閃爍,正要開口,黎麥淡淡道:
“不要逞強,下面很危險。”
他痛苦地垂下頭:
“你讓我試試吧。已經給你制造了這麼多麻煩,再讓你背我,我甯可從樓上跳下去。”
黎麥挑眉,神色莫名:
“這是假人穿的膠鞋,很寬大不好穿,你要量力而行。當然如果你真打算跳樓,那我和蓉則就先走了哈。”
楊鋒藏穿上黎麥手中的那雙鞋,在水裡試着走了幾步,走得還算順暢。他目光期待地看向黎麥,黎麥揉揉眼睛,懶懶地說:
“行吧,不過下面的水更深,你不要着急。車在醫院門口,黑色的商務車。”
說完黎麥把腳上的膠鞋脫下來給蔣蓉則,把腳搭在床沿。
蔣蓉則扶着楊鋒藏往外走,一步三回頭:
“麥姐,我馬上上來接你!”
黎麥點點頭,向他們做了個“發射”的手勢。
等到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她回身看了看原來的兩位病友。
一位和之前的楊鋒藏他們一樣,病人和家屬擠在病床上。
另一位病友可能病情加重,一直躺在床上,他的家屬就隻能蹲坐在陪床的椅子上。
除了躺在床上的那個,另外三個人都用平靜的目光看着她,仿佛這一切家常便飯。
黎麥歎了口氣,心裡盤算着待會兒要把膠鞋送給他們。
然而她的盤算很快就落空了,因為上來接她的不是蔣蓉則,而是張槐序。
而且他手上也沒有膠鞋。
黎麥:“壞了,把他給忘了。”
張槐序站在門口,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地對視,誰也沒有先開口。
他穿着一件白色半袖T恤,下面的黑色運動褲塞進膠鞋裡,手上雖然沒有膠鞋,但是臂彎處挂着一塊卡其色的毛毯。
黎麥看見張槐序的呼吸節奏微微混亂,前額還有幾縷濕發垂落,他的眼神沉靜無波,仿佛一枝雨夜栀子。
黎麥不由分說地有些心虛,按道理應該知會他一聲的。
但是天地良心,她真的忘了,不是忘了告訴他,而是忘了還有他這麼個人。
兩個人就這麼無意義地沉默着,最終,張槐序敗下陣來。
他面色平靜地向着黎麥走來,給坐在床上的她披上那塊卡其色毛毯,然後順着床沿蹲下,示意黎麥上來。
黎麥利索地爬上他的背,雙手松松地繞着他的脖子。
接着她有些底氣不足的聲音響起:
“我不是怕麻煩你,是情況太緊急,我忘記了……”
張槐序的聲音也飄渺得像湖上的霧:
“嗯,我知道的,是我的問題,下次會檢讨。”
“也沒有吧……”
張槐序背着黎麥穩穩地在水裡走着,黎麥的頭貼着他的肩膀,發現他身上真的有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
接着栀子平靜的聲音響起:
“小麥,我可不可以在你這裡留下一個電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