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黎麥兩個人在酒店幫了姐弟倆,大叔長呼一口氣,“哎”了一聲後歎息道:
“世界上還真是好心人多,那兩個孩子很可憐的。”
“他們媽媽去得早,是咱們華人,還活着的時候也在唐人街做點小買賣的,人很勤快。可惜嫁了個爛賭鬼,再怎麼勤快也沒法子,家裡窮得病都看不起,就走了嘛,留下兩個孩子苦。”
說完這些,大叔面上傷感,又歎了口氣,接着說:
“他們爸爸不是東西,早幾年還想把兩個人賣了,姐姐跑到這裡哭,她媽媽有認識的那些個街坊鄰居就去找那個賭鬼說理,說不通。”
“最後是請到了一個好心的大老闆肯管這件事,出面敲打了那個賭鬼,這就不敢了,但還是苦。”
“姐姐養着弟弟,年紀輕輕的就顯老了,那個弟弟也是又瘦又矮得不成樣子。”
黎麥默然,心中卻溢出說不清楚的悲傷。
她确實是一個善良的人,但并不是“聖母”,她不會滿世界去播撒自己的善心。
然而物傷其類,黎麥對于和自己有類似經曆的人總是忍不住心軟同情,在酒店的那天,她就在姐姐的身上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沒能真正的幫到她,黎麥嘴上不說,其實心裡一直壓着點東西。
張槐序看了看她,忍住想要撫平她眉中千千結的沖動,聲音很輕地問:
“那他們現在怎麼生活呢?”
大叔唏噓不已,慢慢地搓開手上的塑料袋:
“姐姐什麼髒活累活都幹,人也是乖,見誰都是問好的。”
“弟弟嘛,頭大咯。經常在這片幹點端茶倒水的活,但是喜歡小偷小摸,這邊的人看他也是頭痛。”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見他們姐弟倆,剛剛被人追,不知道是不是又偷東西了。”
黎麥搖搖頭,不認同地表示:
“那些人不像是被小偷小摸了。”
“那就更不知道咯!不過在這裡,外面的人都不能下死手。那孩子也算機靈,不操心啦!來,妮兒,叔送你幾個水果,拿回去吃!”
黎麥看着大叔手上那一大袋水果,幾乎攤位上的的各個種類都有,她連連擺手:
“不用了,您之前已經請過我了,這麼多我不能要……”
“害,叔跟你投緣,不客氣欸!”
這個大叔是個好人,黎麥心想,随後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
她接過大叔手上沉甸甸的袋子,要兩隻手才能提的動,然後笑盈盈地對大叔說:
“大叔,我付你錢,你可不可以幫我個忙?”
“什麼忙?”
“我覺得,那兩個孩子很可憐,今天還能遇到或許是緣分。”
“我想您長久沒見到那個姐姐,可能是因為她身體不舒服。我想捐助她,但是沒有渠道,您能不能幫我聯系一下她?”
大叔搓了搓手,然後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
“水果錢就不要了。至于他們姐弟,行,叔給你打聽打聽。”
得到肯定的答複,黎麥笑着向大叔道謝,又給他留了電話。
可水果錢大叔怎麼也不肯收,直到張槐序也勸她算了,黎麥才拎着水果袋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等大叔的身影消失在人群裡,張槐序把相機包挂到黎麥的脖子上,然後伸手接過那袋沉甸甸的水果。
黎麥朝着他笑,臉上的雀躍藏不住,嘴角的梨渦仿佛是蜂蜜牛奶裡的小漩渦。
于是張槐序也開心起來,決定說一個讓黎麥更開心的事情,他低頭跟黎麥分享:
“剛剛趁他不注意,我悄悄把錢藏到大扁豆裡啦!”
然後他滿意地看到黎麥臉上的雀躍放大了,她樂不可支地說:
“這麼厲害?”
“當然,所以我勸你快點走,不然穿幫啦!”
“哈哈哈哈,什麼大扁豆,我怎麼沒看見?”
張槐序也笑,他向來溫文,這會兒難得的帶着點調皮神态,他挑挑眉:
“就是長得像大扁豆的水果呀!可大了,感覺可以大戰僵屍。”
“哈哈哈哈哈哈。”黎麥被他逗得捧腹,最後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張槐序一邊拍拍她的背,一邊語氣寵溺道:
“好啦,今天中午想吃什麼呢?”
“再吃一次廣式腸粉!”
“好~”
等一天的拍攝任務結束,發現返程時長隻需二十分鐘的兩個人決定走回酒店。
這個時候是下午五點鐘,尚且濃烈的夕陽挂在天際,照出的光像流出鹹鴨蛋心的油。
黎麥哼着歌走在有些硌腳的石子路上,擡頭觀察着路邊因為年代久遠而發黃的白色歐式大樓。
張槐序眯着眼睛看她,他實在喜歡她開心的樣子。
然而祥和美好易逝,而悲切常在。
正在兩個人心情愉悅時,忽然,從黎麥左手邊的大樓間隙裡鑽出來一個眼窩深陷、顴骨突起的瘦子外國人,拽掉黎麥手裡的相機包就跑向對面的巷子裡。
張槐序反應很快,立馬拔腿跟上那個人。
黎麥一邊捂着因為用力拉扯而勒出一道深紅的手一邊大喊“搶劫”。
但是路口的路人目睹搶劫,也沒有人敢跟着過去。
黎麥咬咬牙,看向張槐序背影消失的那個巷子口。
然後她果斷扭身,請求一對目睹了一切的外國情侶報警後,就徑直跑向那個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