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冬意悄至,白日裡光陰越發短了,黃昏早早落下,寒夜愈見深長。
乞丐又一次在深夜中走回,在沒入小巷前,他往酒棚子的方向望了望,燭燈雖亮,卻冷冷清清。
小二縮着手在爐火前取暖,天越來越冷,已經好幾個晚上都沒見有客人來了,老闆說讓過兩天就停了夜攤。
他正算着還要熬上多久,餘光見棚子外頭好像有人,伸了脖子去看,發現竟是之前那個乞丐。
乞丐站在酒棚子前,比上次站得還遠些,沒有踏入。
閑着也是閑着,小二招呼:“是你呀。”
乞丐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問:“上次那位女客,最近都不來了嗎?”
小二搖頭:“沒有見過呢。”
他肯回答就已經很好了,乞丐跟人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要走開。
小二卻主動喊住他:“等一下,你要喝酒嗎?”
乞丐困惑回頭。
小二老實說:“上次那位客人吩咐了,如果你來喝酒,可以記賬。”
他想着反正也沒有别的客人,過兩天棚子都要關了,拿了人家錢什麼都沒做過,好像不太好。
而且最近真的很冷,這乞丐隻能睡外頭也挺可憐的,喝點酒還能暖暖身子。
他難得發次善心,卻不想那乞丐聽了,隻是搖了搖頭,兀自轉身往小巷走去。
真是個怪人,小二撇嘴心想。
乞丐一如往常在牆邊坐下,攏着他的破草席蜷在牆角,他今天走了很多路找東西吃,實在是很累了。
寒風刺骨,頭腦昏沉,此刻他沒有更多的願望,隻想好好睡一覺。
可惜,今夜不是個太平夜,便是這小小的願望,也要落空。
猝然驚起的劍光刺破夜色,利刃貫穿草席,而在那之前,乞丐已經本能往旁邊一滾,躲開了這一劍。
他僅有的一張破席,被劍尖一挑勁力一催,震得稀碎。
乞丐甩了甩沉重的腦袋,步伐踉跄地後退幾步,好不容易緩過那陣眩暈,他才勉強出聲:
“為何無故出手傷人。”
對方一共七人,皆黑衣覆面,此刻為首之人冷笑道:“傅行空,何必假作無辜,關家滿門冤魂,今日就教你血債血償!”
語音方落,滿目刀光劍影呈包圍之勢,再度圍刺而來,乞丐扶着頭,也不見如何閃避,長臂一伸就從那堆眼花缭亂的人影中擒了隻執劍的手,順勢翻腕角度靈巧地架住了各方兵器,又反手在那腕上一推,竟使那七人刀劍相互挑飛,揚起清光滿眼,又紛紛淩亂墜地。
乞丐擰緊眉心,他狀态太差了,隻聽人說起“關家”二字,就已覺頭痛欲裂。
“為關家而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他聲音嘶啞,尋常蜷在牆角的身形,在這一夜的寒風中挺直了脊背,像是撐起了一股精氣神,卻又因着極度疲憊的面容,愈發顯得搖搖欲墜。
同一時刻,遠處一名影衛默默收回了已經邁出去半步的腳。
他目光鎖住那處戰局,心想怪不得樓主謹慎,反複叮囑絕不能跟得太緊以免被發現,就對方剛才身在包圍圈内挑飛武器的那一伸手,不慌不忙信手拈來,就已經是大多數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境界了。
慚愧,本以為就是個普通乞丐,是他有眼不識泰山了。
不過剛才那些人叫他什麼?傅行空?
哪怕影衛自信年輕力壯耳聰目明,這一刻也難免懷疑起自己的耳力來。
這個不起眼的乞丐,是傅行空?當年一夜殺盡關家滿門,消失了十二年的天下第一劍,傅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