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钰是兩天後才回的玉園,在那之前她先去了一趟玉樓。
玉樓本部就在苦峰附近,一個月前她臨時決定搬去黎城,後又忙于計劃而四處奔波,樓裡積了許多事未處理,加之近來江湖上關于傅行空在黎城的消息已經傳開,她必須盡快想個法子應對。
時隔兩日,她再度跨進玉園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聽阿喜說,傅行空想見她。
客房内亮着燈,人正在等她,關钰推門進去,見他已經換回了原先那身乞丐裝扮,心下不免一沉。
傅行空自桌邊起身,這兩天他本想向她告辭的,但聽聞她人不在園内,這才被勸了下來。
看得出來,對于兩人之前談過的事,他已做好了決定。
關钰頓了頓,不去提它,隻問:“身體好些了嗎?”
傅行空點點頭:“已經無礙了,多謝你們關照。”
騙人,她面無表情心想,怎麼可能無礙。
這些年他放任自流潦草度日,全不愛惜自己。心寬如瞿清,在看過那診書後也是異常嚴肅,老大夫更是當日就嚴辭叮囑,如此長年累月的虧損若不及時調養,遲早會落下病根的。
關钰垂下眼。
是她錯了,她原本以為,這人既然在這裡度過了這麼多年,應該早已有了自己的生存之道,所以這段時間下來,她明明知道他在哪裡,也隻是遠遠關注着,不去主動打擾。
可那日這人突發昏迷,診治途中老大夫發現他腹中難受,施針引吐,竟發現他胃裡全是野菜,他體内的微毒,也是因為長期吃這些生野菜導緻的。
言語不足以形容她當時當刻的感受,自責如有重量,她已該是血肉模糊。
關钰深吸了一口氣,不再回避,問道:“這副打扮,你要走了?”
聽她主動提,傅行空心下微松,他本就在苦惱如何開口。
“是,多謝玉姑娘美意,隻是我習慣了幕天席地的日子,想必是住不慣這園内的,這些天叨擾了。”
關钰皺着眉,腦中飛快思考有什麼辦法能把人留下來,可惜一一設想,一一落空。
就算身體狀況不比當年,他也還是傅行空,他真要走,就沒有人能攔得住。
意識到自己根本無計可施,她幾乎想與人坦白了,“玉姑娘”留不下他,“關钰”或許可以。
卻忽而又聽人說:
“但是,如果玉姑娘你什麼時候要出遠門,需要我幫忙的,隻要差個人來跟我說一聲,我絕不推辭。”
傅行空已經仔細想過了,他是真的不能留下,相遇雖難得,可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溺,他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過深的羁絆隻會傷人傷己。
關钰聞言一愣,倘若他徹底拒絕,她隻會覺得他是不願有所挂礙,隻想孑然一身,可現在聽到他這番折衷之言,她當即明白了他的想法。
也罷,總算還有轉圜的餘地。
心中起念,她面上不顯,隻道:“可是小月巷離這裡太遠了。”
“而且實際上,我三天後便又要啟程遠行,你既願意相助,落腳在近處,總好過滿城奔波。”
小月巷在城南,那一帶多見商鋪,而玉園恰在城北,清一色都是大院宅邸。
玉園門前有條青闆巷,因周圍都是富戶,行人往來比之小月巷清淨許多,就算不願入園,人若留在這裡,多少也算在她眼前。
她想了想,又說:“再者我出門遠行,總會順路帶些各處的酒,說好有機會再一起同飲,你離得近些,酒才不會涼。”
傅行空心中歎息。
你看這個人,又給了他一個難以拒絕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