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種感覺實在來得全無道理,明明人就隻是坐在那裡喝着酒,看起來與尋常一般無二的平靜。
他想他該主動說些什麼,于是想了兩遍,才找到一個話題。
“那天在酒樓,我聽說今年已經有好幾處秘境接連破封,柳州和延州都有,你前陣子剛從那裡辦事回來,有被影響到嗎?”
這話還在腦子裡的時候,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可等到話一出口,他忽而意識自己可能越界了。
相識這些日子,對方始終極有分寸,從不主動過問他私事,而這就像一條默認的規則,他理當也同樣遵守,正如她總是來去匆匆,行蹤成謎,好像大多數時間都在滿天下地跑,可他也隻是專心喝她帶回來的酒,從不過問更多。
自覺考慮不周,他心裡微微一緊。
好在,關钰此刻并不同他計較這個。
“聽說了,找幽王墓什麼的,内陸那裡早就鬧得沸沸揚揚。”
傅行空聞言一愣,當即轉移了注意力:“幽王墓真的有可能在秘境裡?”
他本想着不過是個說書先生口中的故事,十有八九是胡編亂造的,聽聽就算,但關钰經常在各州來去,既然她都這麼說,那可信度就另當别論了。
關钰搖了搖頭:“不知道,隻是消息是這麼傳的,又恰逢有秘境開界,很多人也就順勢去湊個熱鬧吧。”
她看他一眼:“怎麼,你對幽王墓感興趣?”
“不。”他低下頭去倒酒,半晌才道,“與其說我對幽王墓感興趣,不如說我更想知道,真正是什麼人,才會對幽王墓感興趣。”
思及過往因果,關钰于是領會到他話中深意。
“什麼人啊……”她望向天邊月,慢慢道:“凡以身犯險者,無非是有所圖謀,貪财的,謀勢的,圖名的,亡命的,不外如是。”
“不過有一類人,可以四樣全占。”
她陡來這麼一句,傅行空隐約有種預感,不禁眉心一跳。
關钰語氣發涼,準确點出了他最想聽的四個字:
“幽王罪裔。”
有關幽王朝的分崩離析,當年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暴君突然就死了,王城突然就亂了,等受苦多年已經麻木的人們反應過來,大王子和大王女都已經逃出王城,下落不明。現如今這兩支幽王血脈極有可能還存活着,隻是隐姓埋名苟活在某個角落,被世人斥之為“幽王罪裔”。
别看說起來好像很久遠的樣子,其實幽王殡天也不過才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時至今日百姓的憎怒還遠未消退,隻恨找不到人發洩,這幫“幽王罪裔”不出現也就罷了,一旦被發現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傳聞幽王墓中有幽王留下的無盡财寶,這财寶不僅僅指金銀珠玉、古董字畫這類值錢物件,還有神兵利器、武家典籍、兵法治略、絕代醫術等等幽王生前自天下衆家搜掠而來的不世珍藏。對于如今的幽王罪裔而言,活着已是朝不保夕寝食難安,倘若能找到先祖的陵墓,或許還能争得一次東山再起翻身改命的機會。
隻是這無疑是個賭命之局,須得有破釜沉舟奮命一搏的決心,因為一旦他們暴露了身份,或許還沒等拿到寶藏,就已經被憤怒的民衆們一擁而上碎屍萬段了。
傅行空喝幹了一杯酒,緩緩道:“我倒真希望他們敢出現。”
他低垂着眼,無人窺見那神色深處驚人的淩厲。
可即便不去看,關钰又如何能不知,他之悲痛,她分毫不少。
畢竟,她亦是同樣的深恨。
幽王罪裔,正是當年關家慘遭滅門的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