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是與傅行空一道走進的玉園,言談舉止也不似惡人,這客人都進門了,總不好往外趕,林管家便做主同意了暫且留客,隻等着小姐回來再看怎麼吩咐。
這人初來乍到不知前情,關钰也不欲與之多費口舌,隻吩咐林管家好好招待,便讓阿喜引她去看那塊石頭。
草棚依舊安靜地立在青坂巷一角,前前後後若都算起來,它已有十來天不曾等到有人睡在其中,頗有一種人去樓空的寥落。
掀開草簾,那石頭就擱在正中,一眼能看見的位置,其上刻得字也簡潔明了,先後兩次都是“暫離”二字,隻是後者明顯潦草許多。
據阿喜說,第一行字是傅行空上次跟她去望山時所留,而第二行是人不見的那日,他過來找的時候發現的,從字迹比對來看,應确是傅行空親刻。
孫客塵在裡頭坐着喝茶也很無聊,這會兒晃悠過來,跟着看了一眼,說:“你看,他這不還留了字麼,肯定有事才會離開的啊。”
關钰沉着臉站在草棚前。
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
傅行空一走就是七天,她早前剛叮囑過他,若要遠行就該先找林叔把東西備齊,他那時也好好應了,可這次他卻還是走的如此匆忙,那就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他時間緊迫,來不及叫人準備,另一種是他沒打算走遠,自覺隻在周邊。
眼下還并不能排除任何一種。
他既肯留字,就說明并非是想不告而别,而是當真認為自己隻是“暫離”,可他最後見到阿喜的時候,還是說要去整理草棚,這意味着他的離開是臨時起意,他是在整理草棚的時候,突然有事要離開。
關钰環顧四下,這草棚是她讓人搭起來的,此刻内中一切如常,除了那塊石頭,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東西,而草棚之外,青坂巷深長幽靜,少見行人,也并未發現絲毫打鬥的痕迹。
尤其,玉園内有影衛常駐,園子外頭如果有明顯異常的動靜,必然會驚動到他們。
那麼,他既不曾在此與人發生過沖突,草棚距離玉園門口也就十來步,這麼短的距離,這麼短的時間裡面,能有什麼理由,令他突然決定要走?
她嘗試設想當時場景,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或許當時,他是突然看見了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
若是要急着追人,他應是無暇留字的,所以更可能是後者。
心中一動,她隐約有所猜測,在四下裡搜尋起來,最終在草棚一側的籬笆上,找到了一個扁平的豁口,那看上去像是有什麼曾用力刺進去後留下的痕迹。
孫客塵看了一眼,挑眉道:“是暗器?”
指腹抹過那道豁口,關钰搖了搖頭:“暗器留痕不會如此粗糙。”
這道豁口約兩指寬,扁而微彎,雖穿透了籬笆,卻在其後隔層保溫的木闆上留下了明顯的嵌入痕迹,頭部三角形狀看起來隻能勉強算尖,遠遠稱不上銳利,暗器形制所講究的小、硬、利,這三條要素它一樣不占。
關家世代鑄師,她少時還進不了冶兵坊時,就已經先行閱遍藏書閣内諸多鍛鑄典籍,對各種兵器形制堪稱如數家珍。
孫客塵曆來是一把劍走遍天下,對暗器這種旁門左道知之甚少,但聽人說得有理有據,倒也有些信服,便問:“不是暗器,那是什麼?”
她凝神不語,自籬笆與木闆間隙挑出了一小截斷裂的毛刺,若有所思撚在指間。
心下猜測一一比對,電光火石間她有所明悟,眉心一皺:
“是一枚竹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