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也一樣。
原本寄望于他會尊重她的意志,此時此刻她不及多想,幾乎是失聲怒道:“傅行空!你要挾我?”
見她當真動怒,傅行空本想解釋安撫,話到嘴邊卻忽而眉心一跳。
他能解釋什麼?說他并無此意,說他隻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換回她的?
可這如何稱得上是一種要挾?
又或者說,為什麼她會覺得這是一種要挾?
關钰是難得急而生亂,傅行空一貫覺得她似霧海茫茫,難以捉摸,這一刻卻好像終于自那迷霧之中窺得些許破綻。
他心中不由升起一絲異樣,分明還未見到廬山真面,卻已然呼吸不穩。
何謂要挾,乃攻人之弱點,迫人之妥協。
他說要替她死,在她看來是一種要挾嗎?
對她而言,他為她放棄性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嗎?
那麼他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
在她心裡,她重視他,更勝過她自己?
她貫來不動聲色,他便不怕自作多情,有些事他在望山時就做過一回,又何妨故技重施。
心中一定,他驟然揚起刀來,作勢要劈。
這下子,關钰當真惶恐起來,他若真想強行将她送出界,她斷不會有任何反抗的勝算。
她知道他做的出來!
若愛是博弈,她既心中在乎,就一定會輸。
“夠了!住手,我知道了!我跟你走!”她終于妥協,急聲制止。
傅行空呼吸一滞,刹那間聽見自己心跳一下重過一下敲在胸膛。
他知道關钰本質上一直是個強勢決絕的人,吃軟不吃硬,從小時候起就是,想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決定了就絕不輕易回頭,她若狠起心來,是絕不憚于與人同歸于盡的。
可就是這樣的她,竟肯為一個人打破原則,改變決定,那這個人對她而言該是何等分量?
他握刀的手忍不住發起抖來,情緒激蕩之下,本就快到極限的身體竟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險些支撐不住。
關钰正在氣頭上,未能注意到他的異樣,這會兒隻是郁悶道:“快把刀還我。”
隻看他把渡羅拿在手裡,她都覺得心裡發慌。
傅行空神色猶豫。
這可給關钰氣笑了:“我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她這才拿回了刀,悶不吭聲繼續默默生氣。
人這會兒不願看他,傅行空便得以悄然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滿腔的歡喜足以壓下腑内隐痛,此刻他心中溫情,正是想同她說說話的時候,或者隻聽她說些什麼,也是好的。
他禁不住出聲:“阿钰,在想什麼?”
隻這麼小半天的時間,他已經開始習慣這樣叫她,他知道從前隻有關家的親人們會如此稱呼她小名,既親昵又可愛,眼下她既然沒有斥止,他便小小地放縱了自己。
他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此刻在關钰看來難免像是得逞之後的志得意滿,更覺無奈之極。
她歎了口氣:“我在想,我大概是做錯了。”
如果她沒有自作聰明去找他,沒有化名玉姑娘與他相識,那麼對他而言,關钰就始終還是那個不知活在哪個角落的故人之女,他也不必知道她究竟在做什麼,隻當作她還好好活着就好。
這原本隻是突發而起的一個念頭,她卻越想越是深以為然。
她給他帶去了什麼呢,不過是無關痛癢的一些照顧,他或許還根本不需要,甚至以他如今狀況,比之一年前她剛遇到他時還要更加糟糕,如果不是因為她,他就不會遭遇這些事情,現在應該也仍在小月巷做個不問世事的乞丐,即便潦倒,至少也平靜。
是她錯了,她根本不該去打擾他原本安定的生活。
她自嘲一笑:“……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就不要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