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星輝灑遍,轟動一時的幽王墓終于徹底隐去,再度歸為人世間一則隻聞其名的神異傳說。
黎明時人們擡頭望天,朝陽之下已不見那蜃樓宮阙,天上雲淡風輕,好似這些日子所見所聞全是一場幻夢,或許很多年後,他們親眼目睹的那座浮天王陵,又會成為後世子孫口中以訛傳訛的一出謠言。
那時夜裡山崗,關钰遙望着幽王墓消失天際,心中波瀾萬千。
她原本是打算死在那裡的,傅行空有強招,她亦可有巧計,大不了先陪着人出來再轉頭回去,畢竟即便是傅行空,也不可能短時間内再強開一次幽王墓,她心意已決,他是攔不住她的。
可現在不行了。
從前隻以為他視她為友,她都尚且怕他難過,眼下既知曉他心意,她就更不能死在他眼前,那太過殘忍,她不能這樣對他。
好在還有些時間,她定能想到更好的辦法,叫他不至于傷心傷神。
趕在人們回過味來,讓整個越州陷入一場更大的沸騰之前,他們連夜上路回往雲州,江湖在那之後掀起了一陣熱潮,開始四處尋找劍神和關家後人的行蹤,但無論外頭如何喧嚣,苦峰之上依舊是閑庭落花、歲月靜好。
當初瞿清選在這偏僻之地落腳,就是為了讓往後手頭的病人能安心休養,事實證明他真的很有遠見。
苦峰上隻一間客房,自然是叫傷得最重的傅行空繼續住着,當日瞿清見他多以劍氣遠攻,本以為最多就是内傷嚴重,誰想回來一檢查,竟發現他體内還有餘毒未清。
怪不得關钰說這人曾忍痛吐血,如此看來,仍是當初那幾種劇毒的毒痛在作祟。
這倒也不難辦,此前他配的解藥都還有留存,再吃一次就是,隻是瞿清仍覺疑惑,當初他分明是給人複查過的,不曾驗出體内有餘毒,此番會突然複發,着實是出乎他意料。
數十年行醫都不曾見過這種情況,瞿清心裡終是留了個心眼。
關钰這些日子都住在山下的老玉園,她其實傷得還好,至少在瞿清檢查下來是這樣,最多就是内靈過耗,這他可就幫不上忙了,關钰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因此當日瞿大夫就很痛快地放人下了山。
孫客塵依舊在老玉園作客,近來沒事就往苦峰跑,有這雲州一遭,傅行空承他情,總算答應會與他認真打一場,隻是瞿大夫已經撂下了話,這人要真想徹底養好,一年之内别指望再動刀動槍。
這下子倒有些給孫客塵難住了,一年太長,長到他已經在人間境快呆不住了,一年又太短,短到不夠他再往山海境跑上一個來回。
他天性不羁,并不習慣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前半生仗劍天涯,是當真人如其名一身客塵,須知天下之大,在人間十二州之外,更有廣闊無垠的山海九重,他雖已出海十餘年,也尚未踏足十中之一,不免更覺人生苦短,莫當駐足。
得知關钰近期準備出海,叫他格外想念起山海境自在的海風味道來。
今日,關钰前來苦峰辭行。
她準備完成父親當年的囑托,帶着渡羅刀去見關家在海外的世交。
“明天就出發?!”瞿清詫異。
雖然他們都早就聽她說過有此打算,卻怎麼也沒想到她要走得這麼急。
關钰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事情總要盡早解決,何況我如今也不适合再留在人間境。”
自幽王墓消失之後,江湖便又開始翻出了關家舊事,也有越來越多的人在試圖找她。
其實當夜情形混亂,又有孫客塵聲東擊西出劍掩護,人們甚至不能确信是否真的有人從王墓中出來了,但如果有,便是這世間罕見的真正進過幽王墓的存在。
那日若非趁着夜色,他們怕是沒那麼容易走出越州。
傅行空坐在一旁,自剛才起他就沒有說過話,好似在愣神。
關钰一面同瞿清解釋,一面不着痕迹地關注着他,他之臉色确實好了許多,如此她也放心。
她其實很想再同他多呆些日子,但時間不等人,她必須盡快把渡羅刀做好善後,再者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若和人相處久了,隻怕要藏不住心思,甚至于這些日子她都不敢常來苦峰,多是靠孫客塵轉述,才知道他每日又做了些什麼。
這次離開,臨走之前她有些東西想當面交給他。
見她目光落在傅行空身上,瞿清很有眼色地起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