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月已偏西,等到天亮了,她便要遠行。
他知道以關钰的周全妥帖,一定去哪裡都可以過得很好,她會自由地活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隻是不在他眼前,不在他能伸手可及的地方。
往後的每一天,都會像今夜這樣難熬嗎?
還是說他最終會麻木,會遺忘,直到有一天想起她時就像想起一個久違的故友,然後繼續平靜地生活下去?
他不想的。
不想見不到她,更不想忘記她,他曾經将自己埋葬,就和他的斷劍一起,沉在天門峽下的不盡湍流之中,此後行走人間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直到遇見她,才重新活過來的。
倘若餘生再不相見,縱有人間萬千,他生亦何歡,死亦何苦。
瞿清說得對,今夜還未過去。
天将明的時候,傅行空敲響了瞿清的房門。
開門的人穿戴整齊,看起來好像已經醒了有一陣了。
傅行空見狀意外,但也并未多問,他是來告辭的。
“瞿清,這段日子多謝你,我要走了。”
老玉園就在山腳的小城裡,他現在下山去,定能趕得上她出發。
瞿清一臉果然如此,點點頭道:“成,你等我一下啊,我就快收拾好了。”
此刻瞿大夫倍感欣慰,不錯,有進步,這次至少還知道要來跟他說一聲,沒有趁夜就自己先走了。
傅行空聞言茫然,什麼就快收拾好了?
他目光疑惑,下意識越過人往房裡看,恰見到擺在床尾的行囊。
瞿清拎着那行囊出來,轉頭又去了藥房,邊走邊扔下話:“我再準備點常用藥,很快的。”
傅行空于是明白過來,他這是要跟他一起去?
那怎麼能行,這一趟出海前路未知,是他一意孤行要去追她,瞿清分明在苦峰過得好好的,根本沒必要跟着冒這個風險。
瞿清笑呵呵地看他:“那我請問,如果到時候關钰說你身體不好,最好還是留下休養,你準備怎麼回?”
傅行空:“……呃,我不在乎?”他試探道。
瞿清嘲笑,就他這話術,想說服關钰簡直是異想天開。
因為關钰在乎。
瞿大夫一間接着一間給房門上鎖,抽空教他:“得了,所以我跟你去,你帶着大夫,她總沒話說了吧。”
其實瞿清并不認為這一趟關钰沒打算回來,但傅行空似乎是這麼覺得的,若讓他等在這裡,往後日子隻怕是難熬,養病最忌諱積郁在心,天天愁眉苦臉的,這哪兒還能養得好身體。
聖手仁心的瞿大夫,這回開的是心方。
也怪孫客塵總念叨着人間境無聊,時不時說些他在山海境的有趣經曆,弄得瞿清也難免好奇起來,長這麼大他還從未出過海,既然眼下時機正好,不如就一起去見識見識。
巧的是,當他二人走下苦峰,正好就碰上了要上山的孫客塵。
對方竟也是一副要遠行的樣子。
今日孫客塵也是來辭行的,想到關钰要出海,他終于也想通了,打架什麼時候都能打,他沒必要耗在這裡,更不必執着于一年之期,隻要傅行空不跑,他完全可以先去哪裡晃悠一圈,過個幾年再回來就是了。
但誰能想到,傅行空還真要跑,尤其還是要往海外跑。
這可真是天公作美啊,孫客塵撫掌大笑。
等他笑歇了,傅行空總算抓到機會問他:“你出來的時候,她還在玉園嗎?準備什麼時候動身?”
這人近來都住在山腳小城的老玉園,既然今日早早就要來辭行,應該不至于錯過關钰動向。
“關钰?”孫客塵搖頭,“她不在這裡,聽阿喜說,她昨晚就去了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