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都沒有想過,那時在雲邊港,他是抱着怎樣孤注一擲的心情去追她的嗎!
瞿清質疑,為的是想讓她打消這種念頭,可誰知關钰點了點頭,竟道:
“确實是有漏洞,但是有你幫我的話,就能天衣無縫。”
這也是她決定告訴瞿清實情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可以幫她善後,有他從旁勸導,傅行空一定能更快想開,開始新的生活。
這下子,瞿清是真的要被氣笑了,這混蛋居然敢提這種要求,她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她倒是很知道心疼傅行空,怎麼就半點不來體諒體諒他?他們相識相處了多少年,是朋友更是親人,現在她說她快要死了,沒有任何前情提要,不給一絲掙紮餘地,就這樣粗暴地把這個殘酷的事實直接甩在他臉上,結果到頭來還要指望他替她遮掩,替她去騙其他人假裝無事發生?
“我幫你?你還要我幫你?你既然這麼能耐,就應該連我一起騙啊!”
他已是咬牙切齒,他想這個人怎麼能這麼狠心!話到最後更是連聲音都在發抖,關钰對上他通紅的眼眶,垂在身側的手微微一顫,終是忍不住攥成了拳。
苦心維持的平靜就此潰敗,她隻能滿含苦澀勉強笑了笑:“……對不起。”
不自覺間,她的聲音也啞了起來,喃喃道:
“可是瞿清,一個人等死的感覺真的很糟糕,如果能有你陪着,我會好受很多。”
是的,她終于肯承認,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事已成定局,她隻是習慣了保持鎮定,也清楚任何的慌亂恐懼都毫無用處,可那不代表她沒有感覺,而她更清楚如果自己難以承受,應該尋求誰的幫助,就好像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在她撐不下去的每一個關頭,從來瞿清都是在的。
數不清多少次,是因為有他陪着,她才不至于真正崩潰瘋掉。
此刻她帶着一種難言的慚愧,深深地低下頭去,其實也心知自己這樣的做法自私又任性,她會将瞿清置于最艱難的處境,叫他既要承擔失去一個朋友的悲恸,又要經受欺騙另一個朋友的罪惡,而倘若一切真如她計劃所進行,那麼最終他将會是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從此這份痛苦他再不能向任何人傾訴。
關钰無法為自己開脫,她實在是個很壞很壞的朋友。
她不再言語,瞿清亦無話可說。
事已至此,他還能說什麼呢?
其實即便真要他選,無論事實多麼令人絕望,他也一定會想知道,他當然希望她能好好的,但如果萬不得已她真的不好,他也打從心底希望陪她一起面對。
不止如此,瞿清也敢肯定,以傅行空如今心境,如果讓他知道了他一定也會這樣想,關钰在這件事上的決定,絕對是與傅行空所希望的态度背道而馳的。
這讓他不禁開始懷疑,或許從内心深處,很多事情關钰其實從未釋懷。
瞿清心中沉重,為他這兩個命途多舛的好友,思來想去,事到如今或許也隻有他,姑且還能替傅行空掙紮一下,再多問上一句。
于是,短暫的猶豫過後,他終于下定決心,艱難開口:
“關钰,你是不是還在恨他。”
恨他?誰?
傅行空?
關钰表情茫然,無論如何沒有想到他會有此一言。
她感到了一種荒謬。
可瞿清是認真的。
或許用“恨”來定義太過極端,然而她看似為人考慮,處處周全,實際上卻是近乎刻意地将傅行空排除在外,哪怕她已經能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無法獨自承受,當她想要找人分擔的時候,也從未想過要将傅行空納入其中。
關钰聽罷,擰緊眉頭意欲反駁,瞿清卻截住了她的話頭,隻希望她能先好好聽他說。
“你覺得你隻要消失得足夠久,他就會習慣,甚至放棄你,找到新的寄托,開始新的生活。”
他甚至精準地用了“寄托”這個詞。
“我大概不如你聰明,更不能預見以後,所以關钰,我隻跟你論現在……”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堅持撕開那一層粉飾的假象:
“現在他心系于你是事實,你這麼做,是要讓他在無知無覺中失去你,你有沒有想過,那對他意味着什麼。”
她在計劃着悄無聲息退出一個人的生命,從此銷聲匿迹,人間蒸發。
對如今滿心滿眼都是她的傅行空而言,瞿清已經再想不到比這更殘忍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