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繞抓住敖五往旁一躍,步子剛落地,諸懷已經又到身後,青繞将鐮刀纏在手臂上,及時擡手一擋,諸懷那個堅硬如鐵的角,“锵”得撞在鐮刀上,震得青繞手臂生疼。
敖五快速聚氣運功,趁着諸懷後撤半步的間隙,他拔劍出鞘,雙腿一躍跳到空中,在月光下滞空一秒,然後騎到了諸懷身上。
他劍尖向下,狠狠刺進諸懷後脊。
但這單薄的一劍對它來說連撓癢癢都算不上,頂多算被蚊子叮了一下。它拱起後背,左右甩動,想把敖五從背上摔下來。
敖五抓緊了劍,穩住身體,然後将自己的氣息經由這把劍傳給諸懷。
馭獸人,天生對氣息很敏感,他聞道了諸懷腐爛的味道之下,有一絲殘存的熟悉的氣息——趙追。也就是說,諸懷并非全然不可控制,隻要他身上還沾染人類的氣息,那他便能被人類驅使!
“我聞到了!是師父的味道!”敖五沖青繞喊到。
青繞雖已沒有功力,但常年練功,體術也是有些基礎的,再加上她身體輕盈,在諸懷密集的攻擊中尚還能避開大部分攻擊,隻是她實在沒功夫回應敖五,隻在心中狂喊:那你倒是把它給我撂倒啊!
青繞感覺到喉嚨有一絲甜膩的味道,不止是脖子上的傷,身上被諸懷攻擊的傷口也開始流血,幾乎染紅了她的青衫。
而諸懷背上的敖五不停嘗試各種馭獸之法,始終無法讓它聽話。
這麼大頭牛,怎麼腦子比飛禽還小,就是聽不進話呢?
敖五有些着急,他回憶着師父曾教給他的所有功法。
“馭獸之根本.....”師父在趕他出趙家之前,曾扔給他一個卷軸,就在昨夜,他終于拿出來看了。
趙家傳承馭獸術數百年,之所以能發展至今,靠得絕不是野蠻的收服、控制、重複訓練,此般隻能稱作馴獸師,和馬戲班子裡帶老虎猴子表演的性質無二。
而趙家做的,是淩駕于百獸之上,用百獸之長,修萬物之心,馭獸之人與被馭之獸互為一體。
修的又是什麼萬物心?
是憫萬物之生苦,悲生存之道艱,一草一木,一獸一禽,皆有生與自由的權力。你要馴服的,不是一頭野獸、一隻野鳥,而是生在這天地之間的,自由的靈。你要理解它的沖動,回應它的悲憤,悲憫它的不幸。再而,以氣通識,以力壓制,當它認同你時,自然就為你所用。
敖五撤步後退,額頭兩側的碎發被晚風吹起,月光在他臉側映下兩條深深的陰影,他的五官在光影下顯得更加鋒利。他盯着地下,諸懷踏過的每一寸地面都留下深深淺淺的蹄印,十步、二十步.....敖五發現了。
“它的左後腳!有傷!”
青繞也注意到了它後腳踩下的腳印深淺不一,每次往前沖去時,左後腳總是吊在空中。
她按照敖五的指示,迅速移動到諸懷身後,趁它注意力全在敖五身上的時候,用最後的力氣将那把鐮刀往它左後腿砍去。
這把鐮刀在幾輪抵抗後幾乎要斷了,這是青繞的最後一擊,如果這次不能讓諸懷退去,那隻有聽天由命。
鐮刀整個刀頭都砍進了諸懷的後腿裡,他左後腿一軟,發出痛苦的鳴叫,巨大的身體在快速移動中以慣性往前撲倒,隻離敖五一步之遙,掀起的塵土彌漫開來。
敖五用手扇開眼前一隅,那雙烏黑色的巨目正動也不動地盯着他,有閃爍的瑩光滑過。
“唔.....唔.....”諸懷掙紮着,拼命想用兩隻前蹄撐起身子,但沒用,每一次用力支起身子後,又是重重的摔落。
“解決了嗎?”青繞雙手撐着膝蓋,衣服上全是血和泥,已看不出原本的青色。
“嗯.....”敖五慢慢往前走了一步,諸懷見他一動,立刻露出一道兇狠的目光,但後蹄的疼痛又迅速奪取他的掙紮。
“他好像在哭。”
“哭?”青繞疑惑到。
諸懷冷靜下來,它鼻子聳動,嗅了一下眼前的敖五,應該是他身上有和主人趙追相似的氣味,他徹底靜下來,烏黑的眼眸垂下去,身體随着沉重的呼吸一起一伏。
青繞慢慢靠近它,這才看清楚它的後腿的樣子。
上面除了她砍下去的鐮刀,還有其他東西。她伸手輕觸,卻引來諸懷劇烈抵抗。
“别碰!它很疼!”敖五焦急喊到,随即蹲下身,試探地伸手摸了摸諸懷的臉頰,它沒有反抗。
“這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見過,看起來....像剛釘上去的。”青繞看着那東西,有些像師父之前使用的七星梅花镖,但是它更小更碎,簡直像打碎的瓷碗碎片,密密麻麻塞滿了諸懷的這條腿,無數傷口同時在流血,已染紅了它身下的一大片土地。
“再這樣下去它會死的。”
青繞一雙眉緊緊擰在一起,清澈的杏眼因為打鬥充滿了紅色血絲,如她被血染紅的青衫一般,絲絲縷縷的白裡透着紅,語氣不自覺發狠:“這是誰幹的?馭獸大戰,就能這樣殘忍地随意獵殺嗎?”
青繞從小與山間生物為伴,諸懷雖暴烈,但她對之卻有先天的憐憫,見它被人如此折磨,心中頓升一陣憤怒,蓋過了方才諸懷帶來的恐懼。
風中傳來濃烈的血腥味,甜膩膩的,嗅覺上佳的敖五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這充滿邪祟的味道,他的目光循味而去,一個矮小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巷子那頭,月光微弱,看不清他的樣子。
“呵呵呵呵,找到你了,小東西.....”
那人的聲音猶如稚子,語氣卻充滿邪氣,諸懷一聽到他的聲音,眼裡竟露出明顯的恐懼之色,它渾身開始發抖,發出求救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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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北嶽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牛而四角,人目、彘耳,其名日諸懷,其音如嗚雁,是食人。”——《山海經·北山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