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沉溪将思緒拉回,不免感慨,錦官城花家少主,能為了哥哥以婚約為契,與他交換一個很有可能不存在的藥方,這般賭徒心态,葉沉溪也肅然起敬。
今日花寒姿還是無法脫身,她坐在大堂之中,挨個處理事務,手裡的筆已經劃斷十幾根,她的姿勢從沒換過。
夜深了,花家才終于安靜下來,她擡頭望向門外的一方天空,明月高懸,繁星稀疏,是錦官城難得的好天氣。
花寒姿心中一陣酸楚,這樣的夜色,本該出門逍遙與君對酒,可從今往後,恐怕自己必須系身于花家正堂,背上花炎曾經擔負的責任,再無逃避的可能。
一滴清淚流過她的臉頰,她用很快的速度擦幹淨,接着繼續埋頭進桌案之上。
這一晚,葉沉溪眼看着一株盛開的山茶花在月光中垂下頭去。
···········
青繞走後,敖五一直在依生河畔住着,莫先生再也沒來過,隻有他和唐星誕住在莫先生空置的小院裡。
敖五這些日子,閉眼睡覺睜眼練劍,也不說話,隻是到點扔給唐星誕一顆解藥。唐星誕樂得清閑,在小院裡翻出一根魚竿,每日敖五練劍時,他就坐在河邊釣魚。
唐星誕雖不修劍,但他自小天資極佳,對任何武功都一點就通,曾經在唐門也被強制要求練劍,但奈何他天生反骨,硬要逼他練劍,他越不,就要讓唐小忍教他飛鐮。
唐門一段時間的劍術學習,用來指導此時的敖五已然足夠。唐星誕一開始本對他練劍毫無興趣,但每當他卡在一招半式上良久過不去時,他在旁看着心裡是真着急。
于是簡單翻了翻趙追的獸劍簡譜,兩句話便點通了敖五:“你就把你的劍,當作一隻獸,你如何馭獸,就如何馭劍!”
被他一點,敖五腦子裡靈光一閃,竟真的通了。
也是自此事之後,敖五對唐星誕的敵意少了幾分。
每日練完劍,敖五就會坐在依生河邊,發呆望着水裡的月光。
上遊,青繞就在上遊的又逢一境,不知道她此時安不安全,何時才能回來?
敖五每夜想着這件事睡去,偶爾也會夢見她,她坐着一個小筏子從依生河上遊順流而下,回到了錦官城。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眼,盛夏來臨。
青繞在又逢一境的日子裡,身體恢複極快,這裡的空氣和水,好似和山下不同,有療愈之效。
時至盛夏,山下已是茂盛的一片綠,而又逢一境仿佛存在于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的季節比人間慢上一季,此時,山上的草木才開始抽出嫩芽。
每日清晨,山間雲霧散去,花前月便會來到大堂,滴血祭花神,然後吩咐青繞,将又逢一境裡裡外外都打掃幹淨。
做完這些事後,青繞便獨自在天井練劍。
經過和病鬼一戰,她明顯感覺到自己對秋水訣的掌握更上一層,一段時間的鞏固練習後,此時已能抽刀斷水,算得上一個名副其實的劍修了。
每當她為自己的進步欣喜時,坐在旁喝茶的花前月就會冷哼一聲,用與她妖媚的外貌極其不符的蒼老聲線說:“你的劍,隻有劍氣,卻無劍心,不過是空中樓閣,一推就倒。”
青繞柳眉一皺,一雙澄澈的眼睛望向她:“何為劍心?”
花前月手速飛快,兩指夾起頭上的一隻花便朝青繞刺過來。那花在她手下,根本不是柔弱的春物,而是一枝短小鋒利的劍,浪漫又充滿殺氣地刺向青繞。
青繞持劍上擋,花前月繼續攻擊,她手裡的花枝似乎無窮無盡,把青繞逼得連連後退。
花前月一邊甩出花枝,眼神凜然,高聲喝到:“别後退,進攻!”
青繞一咬牙,朝前揮出一段劍花,将近身的花枝全部斬碎,然後如花前月所說,握劍進攻。
可她每往前進一步,便會被花前月擊退兩步,一來二去,她竟一點都沒有前進。
“我.....無法進攻.....打不過你......”青繞筋疲力盡,雙手幾乎抽筋,隻是本能地繼續揮動琥珀龍牙保護自己。
花前月一聲冷笑,終于收了手。
她的臉依舊那般蒼白妖媚,媚眼如絲,豔紅的嘴角噙着嘲笑意味,纖細的雙手緩慢又仔細地将頭頂的簪花重新佩戴好。
她那般從容,與此刻狼狽跪地的青繞形成鮮明對比。
花前月輕啜一口茶,說到:“你的劍,是被迫而拔。你隻是想活命,所以不得不拔劍,如此,你自是不知劍心為何。”青繞不解,她握着琥珀龍牙,開口問到:“想活下去,難道不是劍心嗎?”
聽到她的這句話,花前月似乎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玩笑,仰天大笑。下一秒卻突然噤聲,眼神瞬間變得惶恐與震驚。
她開始顫抖,連聲線都開始顫抖:“......你.....剛才說什麼?”
面對她突然的轉變,青繞一頭霧水地重複了剛才的話:“我說,想活下去,難道不是劍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