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帶軍連夜離開獅嶺城,一路北上回神召複命。
同一時間,另一輛馬車在他們出城之後,也偷偷離開了獅嶺,一路向南,往南境城奔去。
架馬的中年男子擡頭望了眼月亮,掐指一算,應該是卦象不吉,他的臉瞬間便黑了下來。
一聲狼嘯劃破長空,中年男子喃喃到:“快點.....得快點到南境城......”
另一邊,一個白衣少年扛着一位姑娘,翻上獅尾林的山林,對着林子吹了聲口哨。
四周一片黑暗,他擡頭望去,不一會兒,遠處便出現了一雙閃着光的亮點。那亮點緩慢靠近,葉沉溪對它一喝:“小花,過來!”
原本還猶猶豫豫的亮點,頓時便鑽過樹叢朝少年跑了去。
一隻大肥狗出現在葉沉溪面前,卻完全沒有理他,而是飛快地搖着尾巴,去嗅他肩上的青繞,嘴裡還發出擔憂的“嘤嘤”聲。
葉沉溪摸了摸它的頭,囑咐它跟自己走。
葉沉溪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小花并沒有跟上來。他回頭望去,小花站在原地,也在望着身後密密的叢林。
林間,有細細簌簌的聲音響起,葉沉溪看到枝葉之後,又有幾雙亮起的眼睛。它們沒有靠近,站在原地發出獸類獨有的吐氣聲,小花也嗚咽着回應。
想來,這些獸該是趙家蒙難前,驅到獅尾林避難的靈獸們。如今趙家滿門皆死,日後怕是無人再來管它們了。而且,這些靈獸不乏世間珍稀,太多人觊觎了。
葉沉溪想到此處,動了恻隐之心。靈獸之靈,大多能聽懂人話。他走到小花旁邊,對着林後的眼睛說:“今日趙家之難,幹系甚多,但于你們,卻是無妄之災。外面想要抓住你們的人太多,從今日開始,你們切勿再出這獅尾林,方可保住性命。”
那邊的靈獸似乎是聽懂了,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粗氣,算是回應。
葉沉溪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他想起方才在趙家所見景象,心中更是不忍,咬咬牙補充到:“你們暫且躲在這裡不要出去,待過些日子,我尋法子帶你們回九野原....若是你們願意的話。”
林後沒了聲音,也不知道聽沒聽懂。葉沉溪歎了口氣,如今他形單影隻,還扛着個戰損愣頭青,能做的就隻有這些,隻能祈求這些靈獸先活下來。
小花跟着他離開了,他沒有走大路離開獅嶺城,而是讓對這一片更熟悉的小花帶路,他們一路翻過獅尾林的山頭,避開宇翊軍回神召的大路。
一路上,葉沉溪不停想起他追随青繞趕到趙家時場景。
敖五尚存一息,青繞沖到他身邊,她渾身都在顫抖,眼看着敖五七竅流血,漸漸失去氣息。
她跪在敖五身前,探身去聽,他的喉嚨充滿了血泡,已無法發出正常的音節,隻能艱難辨别出幾個字:“我....恨.....來不.....及.....”
青繞緊緊咬住嘴唇,幾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破。
她伸手緊緊抓住敖五的身體,仿佛這樣就能抓住他正逐漸逝去的生命。
青繞沒有一刻比此刻更悔恨。
來遲了,還是來遲了.....
要是她沒有在錦官城故意避開敖五,要是她多問敖五一句,今日,說不定就能與他并肩作戰,不至于隻能眼睜睜看他死去.....
要是能早點聽到錦官城盛傳的小道消息——趙家擇日便會被滿門抄斬,自己就能早點追上離城的敖五.....
要是那日在錦官城的大街上,自己能多看那麼一眼,便能認出打馬出城的那一襲紅衣就是敖五.....
青繞尚還未與敖五讨個身世說法,他便死在了自己面前,那自己這個替身,活到現在又是為了什麼?
青繞心中悔恨不已,她一隻手緊緊握住琥珀龍牙,指甲掐進了肉裡。
葉沉溪伸手拉她,卻根本拉不動。青繞像一尊不動佛,死死護住敖五的屍體,仿佛隻有這樣,她才能減輕一點心中的罪孽。
“我要殺光他們。”青繞低聲說。
宇翊軍還未走遠,随時都有折返的可能,如今青繞看起來又快要失控,葉沉溪恐生事端,立即便要帶她走。
哪知青繞竟推開他,拔劍而出,朝着宇翊軍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我要殺光他們,替敖五報仇。”青繞滿腔怒火,袖中握劍的手青筋滿布。
“你現在去就是送死,他們不是找陸空流嗎?墨卿應該告訴你了,他們甯可錯殺不可放過,你去,正遂了他們意!”
青繞完全聽不進去,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葉沉溪:“你讓開。”
“北辰是何許人?神召第一高手!如今還身負皇命,你打不過的!”
“我叫你....讓開!”青繞竟對他出掌,葉沉溪防不勝防,被她一掌推到了一旁。
“真是油鹽不進!”葉沉溪勸阻不得,憤怒地沖到她背後,一掌将她擊暈,必須先帶她離開這是非之地。
臨走前,他将趙家人的眼睛一一阖上,對趙追磕了三個頭。
故人守諾,是大義。
最後,他看着躺在地上毫無生息的敖五,一時間也是滿腔感慨,隻歎命運不公,有的人,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無常。
“敖兄.....應該是....陸兄。”葉沉溪說:“我姑姑他們,把能為你做的都做了,如今她也死了,也算是遵守了諾言。若你們泉下相逢,請不要再責怪她。”
“若有來生,希望你,生在普通人家,做一個肆意灑脫的平凡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