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清雅捧着一杯甜甜的麥乳精,小口小口地啜飲着。
這東西可是個稀缺貨,可以說,如今在大林村,能喝上麥乳精的就隻有他們一家。
王紅霞平常都是将它鎖在櫃子裡,來了重要客人才拿出來招待的。
但……能喝上麥乳精的客人,在王紅霞的世界裡暫時還沒有出現。
給邬清雅泡完,王紅霞又舀了兩勺,倒上熱水攪勻了給遊策遞過去。
邬清雅眼巴巴地望着。
這一勺可比她的分量還要多,給她的是一平勺,而遊策的是一滿勺一滿勺給的,看着味道就更濃郁好喝。
“媽,我不愛喝甜的。”遊策倚靠在門框邊,和自己家人對話,他自然更随性些:“您自己喝吧。”
“我這麼大年紀了,也喝不慣這些。”王紅霞撇撇嘴,非要給他。
她哪裡是不喜歡喝呢?不過是舍不得。
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還喝這些奢侈的東西。
現在農村都是記工分,一天賺到的工分換成錢,也就三四毛,誰舍得花一個月工資買這麼一瓶小玩意兒?
也就是遊策津貼高,補助多,說是一個人沒處花,票證不用過了期浪費,才總托人捎帶這些東西回來。
王紅霞怕人惦記,買了一把大鎖,好好鎖上了才安心。
看着櫃子裡滿滿當當的物資,王紅霞氣也消了不少。
兒子是她生的,不管是大的小的,她都一樣疼愛。
雖說為了二兒媳婦說了遊策幾句,但心底裡還是心疼這大兒子的。
王紅霞的目光一寸一寸從兒子臉上掃過,想要看看他究竟胖了沒有,或者比離家的時候又瘦了多少。
這麼多年他在外面,二十八歲的年紀,馬上就要奔三了,旁邊竟也沒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陪着。
連衣服也都是自己洗。
想着想着,王紅霞就覺得替他委屈:“衣服換下來都沒有?我替你搓了。”
“換下來了。”遊策拽住要出門幫他洗衣服的媽:“不用您操心,晚點我自己就洗了,順手的事兒。”
兒子力氣大,王紅霞拗不過他。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蠻力,手像是鐵鉗一樣箍着她的小臂,王紅霞想動都動不了。
她隻好打趣兒:“诶唷,你媽這老骨頭都快被你捏散架了!以後你娶了媳婦可要輕着點,年輕姑娘細皮嫩肉的可受不了你折騰!”
遊策不自覺便把目光落在微笑着喝麥乳精的邬清雅身上。
她微微垂着頭,露出一截細膩的脖頸,看上去柔軟脆弱,如果按他的力氣,不過使出兩三分,就能像拎着白兔一樣将她拎起來。
就像今天幫她打水的時候,他不過攥了她手臂一下,就箍出了一道紅痕。
所以,對她以後更要溫柔一點兒。
她是一塊白玉做的豆腐,得小心翼翼放在掌心捧着才行。
王紅霞想去睡覺了。
她是個心大的,也懶得再管這些閑事,左不過就是一件衣服,誰洗都一樣,既然兒子非要洗,那就随他去。
她的母愛究竟是抵不過困意:“你爸今晚上在你有根叔家裡睡,就不回來了。你今天别看書了,早點洗漱,記得栓好門,别讓賊光顧了。”
“好。”遊策應一聲:“知道我在家,他們不敢過來。”
言語裡是對自己的萬分笃定。
确實,村裡那些小毛賊大家都心照不宣,那幾個隻知道躺平,骨頭松的懶貨,小時候就被遊策收拾得服服帖帖,怎麼可能在明确知道他在家的時候犯渾?
王紅霞也覺得自己想多了,她看了一眼桌上調好的麥乳精:“你必須得喝了啊,要是讓我知道你敢浪費……”
她揚了揚手,示意要揍他。
不管兒子多厲害,母上的這點權威還是在的。
遊策從善如流地低頭:“您放心,最近我皮還沒有癢。”
母子之間的對話還是挺有趣的,邬清雅沒看過遊策這樣放松調笑的樣子,不覺還有些驚奇。
她還以為對方不會笑呢,原來他放松的時候……也挺可愛的。
像個帶着點痞氣的少年。
邬清雅不由得想起,她當時在溪谷邊玩耍,對方就在不遠的山坡上曬太陽。
他叼着一根野草,眯着眼,陽光打在他側臉上,棱角分明。
她一邊玩水一邊看他,覺得自己哥哥口中的“大魔王”也沒有那麼恐怖。
相反,好像還挺好看的。
但是很快她就覺得不是了。
因為他慢慢坐起來,眼角還帶着惺忪的困意。
他側過頭,眼睫緩緩擡升,露出黑色的瞳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