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策一覺醒來,盯着床頂看了一會,未曾喚人便自己扶着床坐了起來。他随手拿了件衣服披上,慢慢挪步到窗戶邊,伸手推開了一條縫隙,便見着客棧後面院中的冷明珠。
那人手上拿着一根樹枝立在院中央,一招一式練習着滄海宗的劍招。
那根樹枝不知是被從樹上折下還是被風吹落的,被冷明珠握在手心裡,細細一根感覺稍微加重點力道就會折斷。
蕭策站在窗前看着她,一招一式畏畏縮縮,配合這滿院落葉枯黃真真顯得人死氣沉沉,頹唐萬分。
他知她心裡所想,知曉她想報仇的決心,但現在事情全無頭緒,縱然胸中千分仇萬分恨,冷明珠也隻能囿于一小院中。
蕭策又站着看了一會,直到窗外的風将身子吹透,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這才放下窗,轉身回了床上。
他不曾習過武,比不得冷明珠還有手刃仇敵的機會,他隻能眼睜睜看着家人離世。當時溫熱的血粘在在身上,讓蕭策現在回想起來所落之處皆如熱油澆灌一般疼。
到了他日常起床的時候,纨曲掐着點進來,便見蕭策披着衣服坐在床邊上,眼垂着看着一處發呆。
“怎麼今日起得這樣早?”
“睡不着就起了。”
纨曲走過去伸手摸了下他的手,隻覺手觸之處一片冰涼。
“沒事,我不冷。”蕭策拍了拍她的手。
纨曲沒接話,隻是轉身出去複又端了一盆熱水回來。她拉着蕭策的腳泡進水裡,沉聲道:“冷明珠來之前,你從未有過這樣的,萬事自有注定,想太多也是于事無補。”
蕭策覺得水很燙,興許自己腳太涼的緣故,泡進去感覺整個腳底都有小蟲在蹿。他笑了一聲,說:“能不多想嗎?滄海宗上下百口隻剩她一人,我蕭家又剩了幾個人?她尚且還能提劍弑仇,我又能幹什麼?為了活命裝成一個癱子,坐在輪椅上去哪裡都要人帶着。”
“少爺,活着便是最好的事情了。”纨曲拿着帕子輕輕按着他的腿,頭上的珠花随着她動作微微晃動。
蕭策細細看去,便見她的鬓間黑發中摻雜一點銀白。
“纨姐,你有白頭發了。”他說着伸手輕輕撫了一下,見着纨曲沖他擡頭笑了笑。
蕭策一時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看着她道:“那人聽信讒言害我蕭家,這樣多年過去,我知他在何處,卻依舊拿他沒有一絲辦法。”
纨曲道:“夫人走的時候說,隻要少爺好好活着,我隻希望您行事前想想夫人的話,夫人是最見不得您受苦的。以前您就是哭一聲,夫人的眉頭便也要皺着。”
“哪有母親不希望孩子好的。”
蕭策說完這句話心裡突得一跳,想起那日晚上在珠簾後的陶夫人。她聽見兒子的哭聲,第一時間不是過去安撫,而是叫着下人帶着孩子下去。
陶庭和夫人對這個幼子視若明珠,這是諸人皆知的事情。
再加上如果陶庭出事,那麼這個孩子就是陶夫人最後的依靠,她不可能不重視這個兒子。可是她在陶庭已經出事的情況下,直接讓下人将孩子帶回房裡放着。
那日隔着珠簾看着也不明切,況且那日陶飛光說話吞吐猶豫之時,這位陶夫人催促了一聲他便也馬上就說了。
陶飛光不像是會這麼聽他後娘話的好兒子。
蕭策越想越覺得奇怪,他問纨曲道:“老太太可起來了?”
“老太太昨夜出去了,還未曾回來。”纨曲道。
蕭策聞言皺眉道:“一把年紀的人了,平日裡你們也勸着些老太太。”
“老太太心裡清楚着,少爺不必擔心。”纨曲替他将腳擦幹淨,從一邊拿了幹淨的襪子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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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中午的時候虞婉便回來了,不過身邊倒是帶着梅三娘還有梅無雙一起。
蕭策正裹着披風坐在院子裡看冷明珠練劍,冷明珠手上已經換成了當初她還給蕭策的那一把,而那枯枝正被蕭策捏在手裡晃着。
方才蕭策将劍拿給她的時候,隻道:“借給你這柄劍,租賃費便等你還劍的時候一并給我。”
冷明珠練着劍招,縱然冬日将近,寒風凜冽,身上卻是出了一身薄汗,她看着梅無雙從院門口走來,便停下了動作。
蕭策正瞧着站着不動了,正想拿小樹枝抽她快點動起來,身邊便多了個人。
梅無雙見他拿着一根枯枝好奇道:“這樣大冷天難得你願意出來,這手上又是拿着的個什麼?”
“在屋子裡悶,就出來呆一會,”蕭策拿着枯枝晃了晃避重就輕道“祖母回來了?”
“在前邊喝茶呢,叫我帶着你過去,”梅無雙見他還拿着樹枝晃來晃去,便想伸手去拿“一隻樹樹枝拿着晃什麼呢,還能晃出花來?”
蕭策一笑,拿着樹枝在面前刷了個劍花道:“說不定呢,你就許枯枝不開花?”
那黑色的枯枝被他的笑一映,倒添了幾分顔色。
冷明珠提着劍正走到他們身邊,手裡便被蕭策塞進了這枯枝,隻聽蕭策道:“你好好把這枯枝種着,哪日開了花我便有賞。”
“你倒是慣會刁難人,哪裡見過這樣的要求。”梅無雙笑着搖頭。
蕭策抿嘴笑看冷明珠:“事在人為,誰知道呢是吧?若是開了花,便叫你來看。”
梅無雙笑着應道:“光你想法多,那我便等着。我娘和老太太都等着呢,先帶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