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風送來的腥臭味,西雅感知撲在臉上的熱氣。
那是自食管中噴出的鼻息,有生命濃烈的血氣,也帶着死亡的腐臭。
在紅到發黑的凸起眼球中,她擡手,看到了女孩拉開的黑箭。
“破!”
這會是她最緻命的一箭。
“嗷嗚嗚!”
凄厲的聲音蓋住滋滋作響的皮肉,黑狼痛苦地擡高頭顱。等狼頭再次落下時,任何生物都能清楚看到,頸部那塊異樣的凸起。
黑箭,還是黑毛?似乎沒有差别。
能看到的,是由此倒下的龐大身軀。
它嗬嗬喘着氣,渾濁的紅眼在死亡面前,第一次變得清澈。
‘沃夫,沃……我的……’
仿佛隻是一覺醒來,它還是德文裡的一員,而黏人的小家夥隻是被它趕到另一邊的山林狩獵。
洞開的喉部,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回頭的創傷。
‘仁慈的月神,請讓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吧……’
它閉上了眼。
大開的狼吻下,深色潮濕的土壤汲取潺潺的血液。
西雅不懂野獸的遺言,但在死亡面前,她能感受到那份生命流逝的傷感。
“不錯嘛,西雅。”
管什麼傷不傷感的,解決完強敵,瑪麗第一反應就是高興。
這次沒有被叫“笨蛋”了,西雅舒了一口氣,之前的事應該可以翻篇了。
可事情真的會像西雅希望的那樣嗎?
瑪麗微微一笑:“那邊的小狼你是怎麼個想法?”
“沃夫,我……”
放過自然是不可能的,狼人這種隻存在于故事書上的生物,它的危險性不必多說。
那殺掉它?見識過它人類的樣子,又結伴同行了好幾天……西雅她怎樣都下不去手啊。
“我知道了,你要原諒它。”
西雅這張臉真藏不住事。自從知道她心有懷疑卻不揭穿,硬生生熬着,給自己挖了一個大坑後,瑪麗就已經看透這個姑娘了。
“目前受害者隻有你一個人。既然你這個笨蛋選擇既往不咎,我也不是個好管閑事的家夥。”
葉子:“……它來自希爾瓦利亞。”
連族長都同意放狼歸山。
瑪麗還能怎麼辦?異世界存在動物保護協會嗎?
她挑挑揀揀選了最小的一根樹藤,敲了敲這顆不知道裝了什麼東西的腦瓜子:“……費爾伍德沒有狼人的存在,從哪來的回哪去。你要是心軟把它放跑了,我可不會來幫你。”
“我知道的,路人甲小姐。”被打了西雅也是笑眯眯的,沒了戰鬥,她又變成了一個綿軟的女孩。
“隻是沃夫這樣子……”西雅指的是這個一身灰毛沒有人形的模樣,“會引起恐慌的。”
這很好辦,隻要把這家夥搖醒勒令它變成人樣就可以了。
瑪麗随意抽出一根藤蔓,目标就是山毛榉下那攤毛茸茸。
事情就是如此簡單。沒有意外的話,等待已久的馬琳娜終于可以見到說好來看望她,卻足足一個星期都沒有出現的外孫女了!
如果沒有意外——
“注意,孩子,這場争端并沒有結束!”
葉子平淡的語調難得擡高了幾分。
瑪麗立即收回藤蔓,但得到的還是一截斷臂。另外一截在狼嘴裡跳動,咔嚓咔嚓,還能聽到清脆的咀嚼聲。
聽起來挺美味的。
葉子:“孩子,你……”
這語氣,要多複雜有多複雜。
她以後再也不往腦子裡塞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了!
丢開緩減壓力的俏皮話,比起慌亂的西雅,瑪麗看上去無疑冷靜得多,盡管唯一的人類西雅連她的臉在哪都不知情。
“怎麼可能!它、它竟然站起來了……我的箭明明穿透了它的咽喉,死亡的陰影也降臨到它身上,怎麼可能現在……”
現在就活蹦亂跳,藤蔓一口一個嘎嘣脆。
瑪麗比西雅看得更清楚,甚至因為腦袋裡還住了一個智慧的長者,她了解得隻會更深。
狼頭後脖上那支緻命的黑箭,它在褪色。那層本是透亮的黑色現在猶如劣質的顔料,越來越淺,直到變成模糊的灰白。
“它吸收了裡面的魔力。”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黑病。”
吸收魔力這點,瑪麗早在黑狼把她迷霧給吸光時就已經有了深刻認識。
可是黑病是什麼?
好為人師的族長卻跳過這個問題,它隻說:“如果不想為了西雅付出生命的代價,那麼現在你就可以退場了。”
“什麼意思,族長?你不打算搭一手?”
“這是既定的命運,孩子。”回答瑪麗的是它蒼老的歎息,“西雅已經被盯上了,作為黑病的祭品。”
“瘋狼與獵人,今天隻能存活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