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離擡起下巴吩咐下人:“去燒些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下人轉頭出去了。
燕雲離又對淩宵白道:“世子還在這,是打算看離洗澡?”
“……”
淩宵白頭也不回地轉身出去了。
“哈哈!”燕雲離自己開心地笑了幾聲,拿出衣服來左右看看,煞是滿意。
東都處于北地,盡管已進入春天,到了夜晚依舊寒冷,此時泡在盛滿熱水的浴桶裡,是人間一大享受。
水氣氤氲中,燕雲離放松地靠在浴桶邊上,閉着雙眼,不一會兒便做起了夢。
“妖相禍國,業遭天譴,焚其祀神,以息上怒。”
在一片雄壯而壓抑的低吼讨伐聲中,赤膊威武的四名劊子手将燕雲離高舉過頭頂,在下面千軍萬馬衆目睽睽中登上了祭天台。
“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燕雲離大喊,可無論他怎麼蹬腳,也擺脫不了劊子手們的力大無窮的束縛。
“别癡心妄想了,陛下不會見你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燕雲離的耳邊忽然響起一個忽遠忽近缥缈的聲音。
“誰?是誰在說話!”燕雲離用力擡起脖子,找不到說話的人,卻看見身下沸騰的大鼎。
熊熊大火的焚燒下,青銅大鼎裡的油不斷冒着氣泡。
人若是掉下去,隻怕瞬間皮肉脫骨,灰飛煙滅。
這會不會很疼啊,燕雲離想,可這一想,心卻更疼了。
皮肉之痛也抵不過心痛吧。
相伴十三年,大淵朝開國不到一年,難道就要鳥盡弓藏,置過去同生共死的人于不顧?那些曾經發過的誓,說好的同生共死呢……
“丞相!丞相!丞相是冤枉的!”有人哭喊着往祭天台上沖來。
燕雲離挺起脖子一看,是他的書童子檀,從他在枕雲居起就跟随着他的侍從,見證了他和淩宵白南征北戰的過程。連子檀都知道他是冤枉的,為什麼淩宵白會不知道?
不甘啊!他燕雲離一生操縱天下棋局,大業剛成,卻要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怕死,卻怎能接受這樣赴死!
真的不甘啊!!!
台下響起了兵器相撞的聲音,似乎是子檀舞着劍要沖上來。
可一個小小的子檀如何是衆多衛兵的對手。
“子檀!回去!不要白白送死,回去!”
燕雲離急得大喊。
他這一喊,瞬間把自己喊醒了過來。
他滿頭大汗地坐在浴桶裡,耳邊竟然真的有兵器相撞的聲音。
燕雲離擡起眼睛,屋子裡淩宵白在與一名蒙面黑衣人交戰。
屋子裡空間狹小,淩宵白揮舞着寶劍卻翩若遊龍,
數十招過去,黑衣人明顯不敵,慌亂中開始尋找逃跑的出口。
窗子是半掩着的,窗棱上還有腳印,這黑衣人明顯是從窗戶潛進來的,問題是……淩宵白是怎麼知道有人侵入的?
黑衣人虛晃一招,忽然朝燕雲離的方向射出幾枚飛镖,淩宵白下意識地朝這邊飛來,用寶劍擋住了飛镖。
與此同時,黑衣人從窗戶一躍出去,隐入窗外的夜色中。
淩宵白正要去追,被燕雲離叫住了。
“别去了,讓他回去報信,正合我意。”
淩宵白回過頭:“先生知道他是誰?”
燕雲離從水中伸出手臂,扶住桶沿:“想也知道是長樂宮派來的。今日宴畢,太後必然會知道東都逸聞的事,也必然難以接受,想必是派人來查探一番,我們不是正好給了她想要的答案麼。”
“什麼答案?”淩宵白轉過身來。
燕雲離看着淩宵白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夢中的上一世,無名之火升起,一擡手将水花往淩宵白身上拍去。
淩宵白到底是練武的人,反應敏捷,他往後一退,手臂擋住臉,但水花還是濺在了他胳膊上。
淩宵白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袖子上的水漬:“先生這是做什麼?為何對我動手?”
“你……”燕雲離沒辦法說上一世被你害死了,他咬了咬牙,“看見你就煩!”
淩宵白沉默片刻,轉身欲走。
燕雲離叫住了他:“你怎麼進來的?”
“方才聽見你這邊有動靜,知道你在泡澡,不可能有開窗的動作,料想是有人潛入了,便過來看看,哪知……”
後面的話淩宵白沒說出口,他進來時,燕雲離正泡在浴桶裡,半裸着肩膀,白玉般的皮膚上微微冒着熱氣,那黑衣人正站在浴桶前,似乎正在打量他。
淩宵白頓時心頭升起怒火,拔劍就與黑衣人交起手來,也忘了問人來曆,隻把人當登徒子了。
燕雲離想起上一世淩宵白也是這般細心的人,無論他們安營紮寨在何處,隻要燕雲離遇到危險,第一個出現的人都是淩宵白……
燕雲離心亂如麻,算了算了,這一世還是少與淩宵白打交道,趕緊解決眼前的事,把他安全送出東都拉倒。
他一邊想一邊站了起來,手扶着桶臂,正要去拿旁邊擦身的布巾,忽然眼角瞥見淩宵白站在那裡,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