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白帶着小姚铮去附近的裁縫鋪換了身幹淨衣服,試衣服的時候姚铮的肚子裡咕咕直叫,淩宵白笑了一聲,又帶他去旁邊的餐館吃飯。
淩宵白點了七八個菜,居然不夠姚铮一個人吃,他一陣風卷殘雲,桌子上就空了一大半,這胃口已經不能用半大小子來形容了,把在軍營長大的淩宵白都吓了一跳。
“你這是多久沒吃過飽飯了?”淩宵白面前的筷子都還沒動過,姚铮已經添了五碗飯了。
姚铮嘴裡還沒閑着,嘟囔着道:“記事起,就沒吃飽過。”
淩宵白:“……”
姚铮這胃口,看來也是天賦異禀,再加上他的骨骼驚奇,今後必定是練武的好材料。
淩宵白滿意地點點頭,叫小二拿了瓶好酒來,自己反正也不餓,便獨酌起來。
姚铮捧着碗埋頭幹飯,聞到酒香,擡起眼睛偷瞄了兩眼,發現淩宵白看他後,又立刻低下頭去。
淩宵白笑:“這是酒,你還不能喝,等你再長大幾歲便教你喝。”
姚铮漲得滿臉通紅,道:“哥哥,你叫什麼名字?你對我這麼好,簡直就是我的再造恩人!”
淩宵白微笑:“我叫淩宵白,虛長你幾歲,叫我哥哥也沒錯。你記住,我們是洛川人,以後你就跟我回洛川侯府。”
“好!”姚铮激動得捧着碗的手都抖動起來,“以後我就是洛川人!”
他激動地看着對面淩宵白,然後眼瞧着他直直地倒了下去,趴在桌子上。
“哥哥?!”姚铮吓得手裡的碗都飛了,沖過去搖晃着淩宵白的身體。
隻見淩宵白趴在桌子上,雙目緊閉,叫也叫不醒,并不像喝醉的人,難道是……
“嘿嘿嘿!這回看你們往哪跑!”
姚铮聽見身後有個熟悉而恐怖的笑聲響起,他轉身回頭一看,隻見一個麻袋從天而降,把他從頭到腳套住了。
“放開我!放開我!”姚铮大叫着,然後被人一悶棍從外面打暈了。
*
姚铮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間破廟裡,身體被幾根粗麻繩綁在殘破的柱子上。
他扭頭一看,淩宵白被綁在旁邊的另一根柱子上。
破廟裡燒着篝火,幾個男人正圍着火吃着東西。
姚铮一眼認出背對着他的那個男人就是攤主,這個壞蛋化成灰他都認得。
另外幾個地痞流氓正大嚼着鹵肉、燒雞,油汪汪的臉上滿是獰笑。
“這票發達了,牛哥,果然還是你有辦法,沒想到這小子身子有這麼多銀子。”
攤主斜着眼睛冷笑:“姚铮那小子天生神力,我把他養大就是為了給我賺銀子的,這公子哥仗着自己有幾個臭錢奪了我吃飯的家夥,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他旁邊一尖嘴猴腮的黑皮道:“哎不對啊牛哥,這公子哥看起來不像普通人,萬一是哪家大官的兒子怎麼辦?”
攤主張着鼻孔哼了一聲:“聽他的口音,不像本地人,而且之前也沒見過他,肯定是外地來的。所以,我們的手腳得幹淨點。”
黑皮道:“所以牛哥的意思是……”
攤主咬着牙低聲道:“等會等他醒來,逼問他住的地方還有沒有值錢的東西,我聽說那些公子哥都是用銀票的,他身上竟然一張銀票都沒有,隻有些碎銀子,肯定是沒帶出來!”
“對對對!還是牛哥你會!”那些人混到了好處,連連吹捧。
“喝喝喝,大家吃飽了喝足了,再做事!”
姚铮聽到他們的對話,急得滿頭大汗,他又不能發出聲音,隻能扭着頭看着淩宵白的方向幹瞪眼。
忽然,姚铮發現腳下有些碎石子,他悄麼麼地用腳尖勾了那些石子,往淩宵白那邊踢去。
可以他準頭不夠,連踢了好幾顆小石子,沒有一顆能撞到淩宵白身上。
姚铮着急地扭着身體,手臂被麻繩勒出了血痕。
可能是他的動靜太大,篝火旁的幾人似乎聽到這邊的聲響,攤主回過頭,瞪着陰冷的眼神朝這邊看過來。
姚铮心裡咯噔一下,心道這下完了,要怎麼保護哥哥才好……
篝火旁的幾個男人扔掉手裡的東西,大搖大擺地朝柱子這邊綁着的兩人走來。
姚铮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忽然大喊道:“主人,你放過這位公子吧,我錯了,我跟你回去!”
攤主走到他的面子,伸出鐵爪一拳砸在他的肚子上,姚铮瞬間吐出一口鮮血。
攤主一把抓住姚铮頭發,把他的頭往後拉扯,咬着牙對他道:“臭小子,你别急,等我收拾了那小子,你的賬我以後跟你慢慢算!”
他又給了姚铮兩拳,然後丢開他,朝淩宵白那邊走去。
淩宵白因為藥力太強還沒有醒來,頭傾向一邊,雙目緊閉。
他身旁的地痞湊過去,啧啧兩聲:“這富家公子就是保養得好,仔細看着這臉還真是俊。”
旁邊一人給他一肘擊,嘲笑道:“你是多久沒碰過女人了?饑不擇食了?”
“去去去!”那人沒趣地推開他。
攤主道:“都别鬧了,拿錢要緊,有了錢還怕找不到女人?去拿冷水來,把他潑醒!”
幾人環顧四周,除了幾人剛打的酒,這破廟裡一點兒水也沒有,他們可舍不得浪費酒。
一人道:“牛哥,幹脆一人一泡尿,滋醒他!”
“好主意!”其他地痞馬上贊同。
攤主冷笑了一聲,臉上肌肉猙獰道:“交給你們了。”
幾個人面對着淩宵白,正要解腰帶,忽然一陣風從破廟門口吹進來,在大殿裡打着轉朝幾人卷去。
那幾人甚至都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就被風刮了起來,卷到半空,然後重重地摔倒地上。
頓時,哀嚎聲一片!
“怎麼回事?還有高手?”幾人捂着被風刮破的臉,一邊嚎叫一邊四處張望,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這時,破廟正牆昏暗的破布幔後,黑乎乎看不清顔面的神像後忽然傳來沉重的呼吸聲。
此時正值黃昏,破廟裡昏暗一片,幽深的神龛後發出人沉重呼吸的聲音,讓人背後汗毛倒豎。
幾人吓得滾做一團。
“有、有鬼……”
那攤主罵道:“放屁,廟裡怎麼會鬧鬼?!”
一地痞道:“不是,你沒聽說嗎?一人不入廟……”
“那是一人,咱們都幾個人了?”
“沒錯!說不定是什麼小動物!”
幾個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後,互相壯着膽站了起來,紛紛抄起了家夥。
幾個人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稍微散開了一些,朝着神龛包圍靠攏過去。
這時,神龛後的喘息聲好像又消失了。
幾個人松了口氣,其中一個膽大的伸出手,用刀尖去掀開那髒兮兮的布幔。
布幔剛一掀開,一束龍卷風從神龛裡面刮了出來,正面把那人卷飛了兩丈遠。
與此同時,其餘人看到黑洞洞的神龛深處亮着一雙幽幽的眼睛。
“鬼啊!”幾個人發生連連慘叫,紛紛掉頭朝破廟大門口跑去。
破廟的大門卻應聲關閉了,,就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控制了門一般,幾個人無論怎麼用力拉都拉不開。
神龛後發出陣陣笑聲,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裡回響。
一陣滴滴答答的聲響,幾個人吓得全尿褲子了。
“你們是不是想要他身上的銀票?”大殿後方忽然轉來一陣幽幽的聲音。
以攤主為首的幾個人吓得猛轉過身,背靠着大門,一個個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小。
“誰、誰、誰在說話……”
那幽幽的聲音像一陣風似的,在破廟上空回旋飄蕩。
“他身上可沒銀票了,想知道為什麼嗎?”
幾個人不光渾身汗毛倒豎,連頭發都快吓得豎起來。
還是那個賣藝攤主,牙齒打顫着問:“為、為、為什麼……”
那笑聲逐漸變得清晰、清脆,一條亮色的華麗身影從神龛中飛出來,天外飛仙一般輕盈地落在廟殿中央。
手中白羽珊瑚團扇輕搖,絕世容顔上帶着戲谑的笑:“因為你們來晚了,他的銀票,已經被我花光了。”
“啊???”這幾人目瞪口呆,差點忘了說話。
然而,這些人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來人的面貌,就被面前刮起白色羽毛旋風扇得紛紛栽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燕雲離勾起嘴角,得意地笑了笑,收起扇子,轉過身回頭朝姚铮和淩宵白走過去。
姚铮這下子認出了來人,這不就是今日在賣藝場地,淩宵白欲帶他走時,說話的那個哥哥嗎!當時淩宵白還邀請他一起走,叫、叫什麼先生來着……
姚铮一時想不起名字,隻好喊道:“美人哥哥,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美人、哥哥?
燕雲離遠山眉輕蹙,這傻子怎麼還和前世一樣,别人都叫他軍師、丞相大人,隻有這傻子,經常叫他美人哥哥。
燕雲離走到姚铮面前,輕擡手腕,團扇一揮,幾股氣勁瞬間割斷了姚铮身上的麻繩。
姚铮一時沒了束縛,身體失去平衡,雙膝跪地,正好跪在燕雲離面前。
燕雲離也不閃躲,這恩情,他受得起!況且,前世姚铮也沒少跪他……
姚铮活動開了手腳,擡起頭抱拳道:“多謝美人哥哥救命之恩!”
燕雲離搖着手中華麗的團扇,垂着眼皮道:“不必多言,你快走吧。”
“多謝美人哥哥!”姚铮倏地站起身,走到旁邊的柱子前,就要去解淩宵白身上的繩子。
“等等!”燕雲離叫住了他。
“怎麼?”姚铮回過頭來。
燕雲離道:“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救哥哥。”姚铮一愣,這還用問嗎?他已經把淩宵白當成了親哥哥,眼下自己獲救當然第一時間去救淩宵白。
燕雲離攔在他面前,臉上故作嚴肅道:“他不會有事的,你聽我一句勸,趁他還沒醒,趕緊走吧,反正你也自由了。”
“為何?”姚铮的一雙豹眼瞪得圓溜溜的。
他忽然想起,方才這位美人哥哥吓唬那些地痞流氓的時候,說淩宵白身上的銀票已經被他用光了,又想起在賣藝場地美人哥哥對淩宵白愛答不理的模樣,難道……
這位美人哥哥也是壞的?
燕雲離一看姚铮臉上怔愣的表情,就知道他剛才腦海裡肯定閃過了不少念頭,姚铮雖然打仗是員猛将,但論腦子,那最多隻能算他燕雲離的一根頭發絲。
燕雲離搖着扇子道:“山人會算命,現在就給你算一卦定論,你要是跟着他,必定英年早逝,慘死沙場。”
其實燕雲離也沒說謊,姚铮跟随淩宵白十二年,在最後的決戰中因一次失誤被小人暗算,慘死戰場,當時的淩宵白得知消息後大怒,帶領大軍差點不顧一切直搗敵軍都城,幸好燕雲離連夜疾馳百裡,趕到中軍帳拖住了淩宵白。
也幸好天佑大淵,當夜對面秦王突然得病暴斃,淩宵白的怒火這才平息,在第二年結束了戰争,一統天下。
怎麼說呢,姚铮短暫的一生跟随淩宵白戎馬十二年,最後倒在了成功的前夜。
這一世的燕雲離秉着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原則,反正自己是不打算跟淩宵白了,姚铮的話,能勸就勸。
哪知小姚铮挺起胸膛,眼中冒着精光,大聲道:“我不怕死,我已經認了他為哥哥,就算将來戰死沙場又如何,對将軍來說,不是最大的榮耀嗎?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要不是哥哥我今天已經死了,多活的日子是哥哥給的,如果有一天能為了自己喜歡的事和最重要的人而死,我願意!”
燕雲離手裡的扇子停住了,長而密的羽睫暫停了扇動,櫻色嘴唇微微張開,他一動不動的時候,破廟裡的風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過了好半天,他嘴裡才擠出兩個字:“白癡。”
姚铮見他态度不明,挺身擋在淩宵白前面,擡頭對燕雲離道:“美人哥哥,你剛才救了我,我很感激!來日若有需要,姚铮必定想報!但是,我已決定和這位哥哥同生共死,還請放了他!”
燕雲離看他的樣子,知道是勸不動了,嘴裡微微吐出了口氣,轉過身冷冷道:“傻子,随你,日後别後悔就行。”
姚铮對着他的背影抱拳:“多謝美人哥哥,我一定不會後悔的。”
*
離開了破廟,燕雲離胸中有些意難平,便施展輕功,一路足尖點着樹冠,飛一般回到了東都。
天已經黑了,東都燈火通明,燕雲離飛到運河邊塔樓頂上,看着下面虹橋人人來人往,任憑夜風吹動着他的衣袂和飄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