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到什麼了?”燕雲離抱着手臂,身體往後傾,刻意與他保持距離。
淩宵白卻又上前了一步,好像兩人多了點距離,燕雲離就會聽不見似的。
燕雲離後腦勺都要頂到欄杆柱子上去了,伸出手指擒着扇子分開兩人的距離,皺着眉頭道:“行了行了,别得寸進尺了。你就不能站在那别動,隻動嘴巴說話不行麼?”
淩宵白環顧四周,此時整個驿館靜悄悄的,隻有一輪明月懸挂在黑色的屋檐上,兩人站在樓上說話動在夜空裡顯得格外清晰,他壓低聲音道:“事關機密,恐隔牆有耳,能否到先生房裡去說?”
“不行!”燕雲離應激一般地擡起下巴,墨色眸子裡帶着怨恨緊張地盯着淩宵白,“有話就在這說!你以後也不許進我的房間!”
淩宵白愣了一下,雖然在來東都的路上,燕雲離就對他說過要與他保持距離,但淩宵白始終鬧不明白燕雲離為什麼這麼讨厭他,明明在長樂宮事件裡燕雲離甚至不惜喝下毒酒也要幫他脫困,但為何聽聞淩宵白還要在東都待兩個月後,燕雲離又對他冷淡起來?
若燕雲離是普通人,淩宵白可能會覺得他就是喜怒無常、時冷時熱。
但眼前這個人不是普通人,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枕雲先生。
淩宵白隻想到一種可能,那就是燕雲離自有安排!
嗯沒錯,枕雲先生一定有他自己的主意!
燕雲離不明白淩宵白為何愣了一下眼神又閃爍起來,隻見淩宵白目光閃閃,湊近了身體,在燕雲離耳邊道:“那我就在先生耳邊說。”
淩宵白的氣息吹在燕雲離的耳朵上,他的身體頓時一震,此時燕雲離已經完全靠在身後的柱子上,躲又躲不開,回房間說話他又一萬個不願意,隻好僵在原地,等着淩宵白快點說完。
淩宵白道:“東都的數十位老臣已經暗中聯合起來,準備清君側,準備除掉那個所謂的定國公。”
燕雲離擡起眼睛:“就憑那些個站都站不穩、話也說不清的老臣?他們還沒靠近攝政公,就先被黑羽軍捉起來了。”
他的睫毛很長,擡眼的時候幾乎要碰觸到淩宵白的下巴。
淩宵白低下頭:“所以,他們打算密信給北幽王等諸侯,讓他們來東都給太後慶生的時候,順便……”
燕雲離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些人真是老糊塗了,王棟既然敢利用太後慶生的時機把”
衆諸侯請過來,本就是為了清除異己,自然早已做了萬全的準備,他們這是自己上套呀。”
淩宵白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北幽王已經回了信,據說打算利用江湖勢力,找流星堂的殺手先暗中除掉台靜池。沒了台靜池這個羽翼,王棟在東都就孤立無援了。”
燕雲離搖搖頭,北幽王這個炮灰在上一世就是第一個被台靜池滅掉的勢力,這會兒他來摻和東都的政變,純屬作死。
“北幽王養尊處優、心高氣傲,根本分不清敵我狀況,這一趟,必敗。”燕雲離道。
淩宵白聽他這麼說,心裡頓時春暖花開,心想:這枕雲先生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對朝野時局了如指掌,連遠在北幽的諸侯他都了解,還說自己不願從政隻想當商人,根本就是騙他的。枕雲先生一定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我一定要留在他身邊好好看這局棋!淩宵白這麼一想,臉上的表情就舒展開來,嘴角也上揚起來。
燕雲離瞪大了眼睛:“你開心什麼?”
淩宵白又湊近了一些,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淩宵白輕聲道:“先生放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會暗中保護先生的。”
燕雲離:“???”
這又是哪歸哪,他方才不還一臉擔憂讓自己不要接近台靜池,怎麼現在又興高采烈起來?這淩宵白的腦子裡到底裝了什麼東西??!!
燕雲離一臉莫名其妙,隻見淩宵白終于往後撤了些腦袋,微笑道:“時候不早了,不打擾先生休息了,早些睡。”
淩宵白說完邁着輕快的步子,哼着小曲上樓去了。
燕雲離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
*
第二天燕雲離剛起床,還在穿衣服,就聽見有人敲門。
“燕先生,起來了嗎?”
燕雲離穿好衣服,拉開門,門口站着的是姚铮。
果然人靠金裝馬靠鞍,姚铮換了身幹淨衣服後,有模有樣多了。
他舉了舉手裡的托盤:“燕先生,早膳準備好了,你趁熱吃。”
燕雲離眼睛一瞟,就看見碗裡的桂花酒釀湯圓,不用說,肯定是淩宵白做的。
燕雲離翻了個白眼:“驿館有下人,為何要你做事。”
姚铮開開心心地把托盤放在屋子中間的圓桌上,臉上堆着笑:“哥哥說讓我這幾天跟着你,保護你的安全。”
“呵!呵!呵!”燕雲離冷笑了三聲,一整個大無語。
“叫世子不要再做湯圓了,我不想吃了。”燕雲離走到桌子邊,冷眼道。
姚铮有些不知所措地指着桌子上的碗:“那、這個……”
燕雲離一屁股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拿起湯匙:“你記住,就這一次,明天起不許送了。”
“是是是!”姚铮連連點頭。
燕雲離吃完了,正要出門,發現姚铮還跟着他。
他不滿地轉過頭來:“你還跟着我做什麼,找你的淩哥哥去。”
姚铮臉漲得通紅:“哥哥說了,讓我今天跟着你,他自己也出去忙正事去了,我找不到他。”
燕雲離一臉不屑,嘴裡嘟囔道:“他能有什麼正事。”
說完,瞥了姚铮兩眼,這孩子實誠,淩宵白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讓他跟着恐怕還會傷心。
于是,燕雲離道:“你非要跟的話,就跟我去店裡吧,枕雲居正好需要苦力。”
姚铮聽罷,用力點頭:“苦力我可以,我最擅長!”
燕雲離搖搖頭,轉身出門。
兩人穿過大街,不一會兒就到了枕雲居。
枕雲居已經裝修得差不多了,隻是還沒有上架貨品,小神仙那家夥上次自從出了那事之後就消失不見了,燕雲離等了他幾天也沒出現。
燕雲離指着店鋪後面的木頭對姚铮道:“你去後面幫忙吧,看看木匠師傅們要什麼,你就做什麼。”
“是。”姚铮一抱拳繞到從店鋪後的小門出去了。
燕雲離站在店鋪裡,在櫃台的位置比劃着,想着到時候要用什麼奇珍異寶來填充貨架,怎麼擺放才更吸引人。
“這裡是要開珍寶閣嗎?”門口忽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燕雲離回頭一看,是一位貴族小姐打扮的女子,面容姣好,說起來還有幾分眼熟。
“小姐是?”燕雲離轉過身,好奇地打量着這位女子。
“我叫歐陽瑾,聽哥哥說西街上的香倚閣被人盤下來了,準備開一間新的珍寶閣,我就想來看看。”那女子略帶羞澀地低聲說道,眼角不時掃過空空的貨架。
燕雲離道:“姑娘來得不巧,我這鋪子原本是這幾天就要開張的,但是貨源還在路上,出了點小問題。不過姑娘放心,月底前一定會開張。”
歐陽瑾的眼睛閃了閃:“哦,原來是這樣……”
說完了話,這姑娘依舊站在門口,并沒有打算走的意思。
燕雲離搖了搖扇子:“姑娘可還有别的事?”
歐陽瑾臉頰微紅,似乎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實情,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道:“其實……一年前我在此當了一塊玉佩,當時老闆答應我會留到我來贖回,以一年為期。可沒想到,這鋪子竟然盤出去了,我還沒來得及贖回那玉佩,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幫忙找找……”
香倚閣裡最值錢的兩樣東西已經被淩宵白買了送燕雲離了,剩下的貨品都不太入流,由于盤鋪子的價格美麗,老掌櫃的一個高興把之前鋪子裡的貨品都一起打包送給了燕雲離。
但燕雲離不太看得上那些東西,于是叫人都用箱子收了,此時正堆在貨房裡。
要找肯定能找,但燕雲離不想去翻那幾口箱子,麻煩。
燕雲離搖着扇子微笑道:“這樣吧姑娘,這鋪子原來的那些貨品我都看過,不甚别緻,姑娘與其在那舊貨裡翻找,不如等我這枕雲居開張,到時候别說一塊玉佩,天南地北的奇珍異寶任姑娘挑選,我一定給姑娘打一個大大的折扣,保準比贖回那舊玉佩便宜,如何?”
“這……”歐陽瑾猶豫,嘴裡嚅嗫道,“倒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那玉佩是我用自己多年存的零用買的第一塊禮物,本想送人,結果沒送出去。所以……”
燕雲離哈哈大笑:“原來姑娘是個念舊之人,在下可開導姑娘幾句,既然當年沒送出去,說明與那人沒有緣份,今後就是有機會拿回來,也已過了最好的時候,所謂緣分,缺一不可,既然錯過,不如安然處之,未嘗不是好事。”
歐陽瑾微微張開粉色的唇,面露感激之色:“确實,我現在的确還未能存夠可贖回那玉佩的銀子,先生說的有理,我安心多了。”
燕雲離安慰她道:“不必遺憾,眼眸可以保證枕雲居的寶物一定比當年那塊玉佩更美,更讓姑娘開心。”
“嗯,那我當時一定來光顧。”歐陽瑾感激地行了個禮,看着她的背影,燕雲離的腦海裡突然啊冒出一個人來。
“等一下。”燕雲離擡手。
歐陽緩緩回過頭來,眼神疑惑道:“先生還有何事?”
燕雲離繞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姑娘可是歐陽尚書家的小姐,歐陽瑾的妹妹?”
歐陽瑾驚訝道:“先生認識家兄?”
燕雲離拍了拍腦門,心道:何止認識你哥哥,我還認識你呢!上一世歐陽瑾是淩宵白的第一任妻子,說起來還是燕雲離的主母。在上一世的戰亂中,歐陽瑾在與淩宵白的會合途中,為救百姓不幸身死,赢得了大淵從上到下的一緻敬重。
大淵立國後,燕雲離不止一次提醒淩宵白要追封歐陽瑾為皇後,誰知還沒開始準備冊封典禮,燕雲離自己先被祭天扔了銅鼎……
算了算了,先不是想着個的時候。
燕雲離用扇柄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總之沒有想到在這一世,能看到活着的歐陽瑾,要知道在上一世他第一次見到歐陽瑾的時候,她已經入棺了。
燕雲離心裡有些酸楚,更多地是對歐陽瑾的敬佩,他伸出手:“在下與歐陽兄的确認識,歐陽姑娘請進來說話吧。”
歐陽瑾也知道自己哥哥在東都是位名公子,喜歡結交各路奇人,這位枕雲居的掌櫃看起來容貌驚人、氣質不凡,估計也是位雅士。
燕雲離重新将歐陽瑾迎回店裡,對着後頭的門喊道:“姚铮,姚铮!快過來!”
“來了!”姚铮樂呵呵地從小門内跑了進來,額頭上還帶着微微的汗珠,衣服上也沾了些木屑,一看就是在後面忙活,沒偷懶。
“先生有何吩咐?”姚铮搓着手道。
燕雲離指着歐陽瑾,忽然頓住了,他總不能對姚铮說這是你未來的主母吧……
姚铮看看歐陽瑾,又看看燕雲離,重複問道:“先生,有何吩咐?”
燕雲離歎了口氣,真沒想到,這遠在東都的一屋子,竟然聚集了上一世的故人。他心裡一陣惆怅,隻好對姚铮道:“這樣吧,這位姑娘想找一個玉佩,你去裡面庫房把那些箱子打開,幫這位姑娘去找。”
歐陽瑾趕忙擺手:“不用了不用了,不敢麻煩這位小哥。”
姚铮看了看歐陽瑾,也不知是不是前世的緣份,他也覺得歐陽瑾看起來十分面善,于是拍着胸脯道:“不麻煩,我力氣大得很,姑娘說說那玉佩是什麼樣的,我保準幫你找出來。”
歐陽瑾看看姚铮,又看向燕雲離,燕雲離對她點了點頭。
于是歐陽瑾道:“是兩隻鳥兒連起來的一隻玉佩,通體白色,模樣挺特别的,應該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