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掌書局内。
一群墨官對着眼前成堆的書籍直犯難。其中,半數年事已高,半數書生意氣。
本以為整改掌書局是老皇帝為白中霧新官上任遞來的一把火,讓白中霧做做樣子,算是為準女婿立下官威,他們這群老骨頭陪着白中霧走個過場就好。況且上有宋晨昏和白中霧周旋,任他白中霧再如何整改,也動不到根本上。
誰承想白輔國這是要一把火當成三把火來用的架勢。白中霧經常待在掌書局不說,還對每本書籍的來曆都打破砂鍋問到底。他們不僅要對答如流還需口徑一緻,真真是折磨人。
一旁的白中霧則氣定神閑地四處逛着,細細觀察局内書籍。逛得差不多後,轉身朝墨官們走來:“掌書局内所有藏書盡在此處?”
“回白輔國,十之八九。”
“十之八九?”白中霧微皺眉:“我要的是全部。另十之一二何在?”
“這……”墨官們不知如何解釋是好。
“這是不便直言?”白中霧走近墨官們,頂着平靜的面容步步緊逼。
“啊,不不不。”一墨官慌忙換上笑臉站出來:“掌書局總管居安一國之書,按律法,各類書籍各種版本皆需保留原作于此。但多年前國中戰亂……”
墨官停頓,擡眼看向白中霧,是試探的意味。畢竟昔年戰亂之事,朝中鮮少有人再敢提及。
“無妨,說下去。”白中霧輕聲道。
“多年前國中戰亂,彼時的國都應州遭受重創,掌書局也未免于難。墨官們為保書籍,将其分成幾份藏于各處,另有些極其重要的便由逃出宮的墨官們從掌書局悄悄帶走,相約戰後憑暗号各自歸還。隻是計劃進行到一半,不知是誰走漏風聲,此事被先帝養子發覺。先帝養子并未派人去尋被藏于各處的書籍,而是立即下令追殺出逃的墨官。一部分墨官最終被先帝養子之人所殺,其手中書籍也被奪走燒毀。”
極其重要的?白中霧心内有了些猜測。
“後來便是先帝養子身死,當今陛下登基,遷都于承州。被墨官們一早藏起的書籍自是完好無損,但被帶出宮的書籍多半并未尋回,當年的部分墨官也一直下落不明。”
“那些未被尋回的書籍,便是那十之一二嗎?”
“不,隻是其中一部分。”
“其餘之書何在?”白中霧走近那名墨官:“你可有了解?”
那墨官仍舊還是猶猶豫豫。
白中霧見狀,也不急着去催他開口,隻是彎下身子随手拾起了地上一本泛黃的無名書籍翻開閱讀。
白中霧最擅長的就是等待。等風停雪歇,等月圓時。等白晝接替黑夜,有人遲來,擁他入懷。
“其餘之書,已散至天下文人之手。”突然,一少年自人群中走出,身着墨官服,風度翩翩。
不知為何,其餘墨官見此情形皆是目瞪口呆。而白中霧身前的這一位,迅速後退,退至人群内。
白中霧輕輕合上書。
少年踱着步,繼續為白中霧解惑:
“正如适才那位大人所言,昔年戰亂确是使部分珍貴書籍遺失,不過隻是少數。戰亂平息後,文人參加國策之數漸少,當今陛下求賢若渴,便命掌書局以皇恩之名将局内書籍不時贈于各州名士,用以激勵全國學子。贈送記錄皆已存檔,且在文人入朝為官或身死後會有專人收回書籍。”
将掌書局内書籍贈予各州名士最後又一一收回,遠不止一個形式那麼簡單,老皇帝打的什麼算盤?這其中,必有鬼。想來,他該仔細查探一下被送出的都是些什麼好書,又是哪些人真的收到了那些書。
白中霧問道:“你是何人?”
少年行禮:“下官乃新任掌書局上墨官,華章。見過白輔國。”
華章?倒是個極好的姓名。不過掌書局墨官設有上中下三等,他年紀與清柳相近,又是新任的官員,能坐到上墨官的位子,應是身有真才實學的。
“很好。”白中霧對這位少年很是賞識。雖然他并不知華章會是誰的人。
今日又得了新線索,需快些向莊先生傳訊。白中霧這樣想着,便欲就此轉身離去。
“下官參見白輔國。”
身後傳來這段時間白中霧再熟悉不過的男子嗓音。
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莫非是他刻意為之?
白中霧故作平靜,淺笑道:“好巧,宋掌書今日也來掌書局了。”
“的确很巧。下官多日未來,今日來此例行公事,不想與輔國大人偶遇。”宋晨昏也輕笑。
一衆墨官朝宋晨昏行禮:“掌書大人。”
宋晨昏掃視着身前的墨官們,最後鎖定華章,像是在調侃:“咱們掌書局可許久沒有這樣人齊的時候了。我也許久不曾聽得華墨官的聲音了。”
華章不語,隻是立于人群前低下頭,緻意。
看樣子,這位華墨官不該是個新到任的生人。但白中霧來掌書局已有一段時日,從未有人提及華章此人。到底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