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魏公子怎知菩薩蠻為你所需之藥?你知曉要解何毒?”溫憫娴審視着魏初。
面對溫憫娴的疑問,魏初隻好将應州四季糖葫蘆一事盡數告知溫憫娴。
應州?溫憫娴倒曾聽一友人提過此地。
“竹林?洪災?良田?木,水,土?”溫憫娴喃喃自語道。
還差金與火。
“五行?”白清柳反應過來。
魏初急忙問道:“溫上醫的意思是此毒與五行有關?”
“哦,不。”溫憫娴立刻否認:“我隻是在想些旁的事。”
“對了,被那毒藥塗抹過的竹簽在光下真的是七彩色?”
“正是。”
“那位沈先生自己塗的毒為何毒?”
“是戰場上常見的一種毒,上醫應該也很熟悉。飛沙。”
“飛沙?”溫憫娴想了想,原來如此:“原來那毒與飛沙融合才會現形。算來我還要感激二位公子今日的光臨,若沒有你們提供的這條線索,我怕是還需耗費許多時日才能領悟這一點。”
“也隻是偶然所得。”
魏初與溫憫娴說了半天,白清柳隻關心那菩薩蠻,在一旁很是着急。
白清柳憋不住,還是問出口:“上醫姐姐,你可是天淵聖醫官,上醫堂解毒妙手,怎麼會有你無法解的毒,無法制的藥呢?”
“我溫憫娴确是精通這世間所有毒的制與解,可惜,魏公子求的這菩薩蠻我怕是再也制不出了。”溫憫娴得體而苦澀地笑着。
“敢問溫上醫,這是為何?”
“菩薩蠻所對應之毒名曰生天,本是種不值一提的慢性毒,易制易解。可奇怪的是,制作解藥的一味主要藥材在近幾年間竟瀕臨滅絕。而若想制成菩薩蠻,必要以新鮮藥材搗碎成汁。眼下,得不到那味藥材,我便再制不出菩薩蠻。”
白清柳皺起眉頭:“上醫姐姐,你所說的是哪一味藥材?”
“秋葉盈。”
“從未聽過,那一定很難尋得。”白清柳歎氣,又問道:“上醫姐姐,那秋葉盈是何模樣?你可見過?就算上醫姐姐不曾親眼見過,那采摘秋葉盈的人必不在少數,一定有人能形容出它的樣子吧?”
“我不知,亦無人知。”溫憫娴搖着頭說道:“一直以來,秋葉盈多長于高山上的田地旁,農人采摘并榨成汁水對外售賣。這秋葉盈奇特之處便在于其外在形态因時而變,農人隻依靠香氣辨别。近幾年,秋葉盈數量銳減,香氣也不穩定,常有變化。久而久之,再無人能識出它。如今看來,也算是它的自保之法。”
“外在形态因時而變,香氣也常有變化?世上竟有如此靈物!”這秋葉盈着實讓白清柳感到驚奇。
魏初并不甘心:“溫上醫适才所言這秋葉盈瀕臨滅絕,那便是還留存着極少許。溫上醫可知那極少許現在何處?”
“這……我也是幼時學藝偶然聽師父提過。”
溫憫娴有些猶豫,話在嘴邊還是停下。解毒之法,作為醫者她向來有問必答。但這次不同,在她面前的是魏初。
“魏某今冒死前來,無關功名利祿,為的是我應州全州百姓之命,為的是一位老者飽經風霜十一年不曾動搖的救民之念。若上醫知曉秋葉盈所在之地,還請您告知與我。”魏初深深彎下腰,行禮。
“我……當不起魏公子的禮。”溫憫娴掙紮着,終于狠下心開口,語速陡升:“就在你們居安,在無崖山,在山頂。”
無崖山?!白清柳瞧見魏初的身子似在微微顫抖。
“無崖山頂……”魏初緩緩直起身。
“有去無回。”溫憫娴替魏初接上那句四國盡知的傳言。是傳言,亦是不争的事實。
“即便是魏公子你這位‘神明認定的守護者’,此生也無法二次登臨無崖山頂。中生天之毒的人們,終究無法逃出生天。此局,無解。”
魏初深呼吸,很快恢複冷靜。“所以,如今的生天已算作至毒之毒?”
“不算。”
“不算?”白清柳很是驚訝:“再也制不出解藥的毒竟不算至毒之毒?那何為至毒之毒呢?”
“生天雖無解藥,但其毒性溫和,非為奪命,意在損壽。因各人自身體質而異,至多可折去一半壽命,中毒之人除短命早夭外與常人無異。與如今層出不窮的劇毒相比,确實算不得至毒之毒。但若問我何為至毒之毒,我亦答不出。也許,是這狠毒的人心吧。”
魏初敏銳地捕捉到溫憫娴話中的另一層意思。“層出不窮的劇毒?溫上醫此言何意?”
“是我的感覺罷了。隻是這感覺在近一兩年越發強烈。”溫憫娴望向醫室外的人群:“我總感覺,無形中有一股制毒的不明勢力正不斷龐大。起初,我還可以輕松破解那些莫名出現的毒。可現在,每一種來曆不明的毒都要耗費我不少時間與心力。而我每慢一步,就多幾條無辜性命因此白白葬送。”
醫室外,求醫問診的人們來往穿梭,片刻的喜悅過後是清一色的滿臉迷茫,盡管他們已經尋得解藥。他們始終不知道,一向安分老實的自己為何中毒。而這份不安,遠比毒藥更能困擾他們,從當下延伸至餘生。
溫憫娴的手在案上靜靜攥成拳。“敵在暗,我在明。我不知他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越來越多的無辜百姓正成為他們的試驗品。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争。而我,必須赢。”
魏初與白清柳看着這樣的溫憫娴,心生敬意。
“世人都錯了。”白清柳突然開口。
“什麼?”
“世人說,上醫姐姐七分清冷,三分俠氣。今日一見,該颠倒過來才對。七分俠氣,三分清冷。”
溫憫娴隻是淡淡一笑,道:“世人所言,或譽或謗,我從不在意。無人真正了解我,正如我也不了解坐在我對面的任何人,但這并不耽誤我拼盡畢生絕學也要救下他們的性命。行醫救人的根基,為醫者本心,非世人言。”
“若有一日,拯救蒼生的代價是世世代代受萬民唾棄,背負罵名,死後魂靈也永不得安生。上醫姐姐,你是否還會如今日所言?”
白清柳這一發問,溫憫娴與魏初同時愣住。
白小公子的口中,如今也會有這樣的問題了麼。一路走來,他好像真正成長了。魏初在心裡想。
“會。”溫憫娴答道,眼神中滿是堅定。
“如果隻有上醫姐姐你一人如此選擇呢?會不會覺得孤單?”
溫憫娴笑起來:“獨有我一人又怎樣?我選擇一條路,從不是為了與人同路。流芳百世也好,遺臭萬年也罷,我隻管走下去,哪怕頭破血流。”
“一人開路,便會有萬人前仆後繼。我不怕做這第一人。”溫憫娴再度看向醫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