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這位旁聽的新同學,聽了這幾天了,來試一下這個題吧。”
站在講台上的中文老師敲了敲多媒體屏幕,上面正暫停着一段聽力材料。
李沐笙低着頭站起來,脖頸憋得通紅,前排的基範把臉埋進課本,肩膀可疑地抖動,珉豪則死死掐住大腿,而身旁的鐘铉正用課本擋着臉,課本邊緣已經被他捏得發皺。
“請聽這段對話——”
老師點擊播放鍵,揚聲器裡傳來字正腔圓的女聲:“最近北京天氣忽冷忽熱,小王打算周末去香山看紅葉,但天氣預報說可能有沙塵暴......”
李沐笙雙手撐住課桌,用僞裝出來的韓式中文回答:“那個...天氣變化大,小王應該帶圍巾,還有...呃,口罩。”
他故意把“口罩”說成“口造”,餘光瞥見鐘铉的課本突然滑到地上,隻見親故正彎腰撿書,但整張臉卻都埋進了臂彎。
“回答正确。”老師贊許地點頭,“不過‘口造’這個詞要注意發音,來,跟我念——口、罩。”
“口...造。”
這次連後排都傳來悶笑。
金鐘铉撿書的動作僵住,肩膀劇烈顫抖,李沐笙在桌下踩了他一腳,想了自己這輩子最悲傷的事,然後裝出恍然大悟的模樣。
“啊,口、罩!”
中文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很好,請坐下吧,這位同學中文學習的很不錯呢!”
“中文很不錯呢,沐笙 xi。”金鐘铉壓低聲音調侃着‘新同學’。
李沐笙憋得眼角泛紅,回擊道:“那你來!等回去以後,你裝韓國人試試?”
金鐘铉挑眉,正要反擊,講台上的老師突然咳嗽一聲:“後排同學,認真記筆記。”
兩人立刻正襟危坐,一副乖學生的模樣,隻是桌下的手還在較勁——李沐笙想掰開金鐘铉掐自己的手指,金鐘铉卻故意不松,指尖在他掌心輕輕撓了一下,癢得李沐笙差點又笑出聲。
下課鈴響起的那一刻,李沐笙如釋重負地趴在課桌上。沒想到比演戲還要累人的,是在中文課上裝外國人。
“哦!終于下課了!”金基範伸了個大懶腰,“明天可以睡懶覺了。”
崔珉豪收拾着課本,突然想起什麼回過頭:“對了,Oak哥是不是明天就要回去了?”
“對啊,”李沐笙順勢倒在親故肩上,暗自神傷道,“明天就回去了,時間過的好快啊。”說完,抱住了鐘铉的胳膊求安慰。
金鐘铉任由他靠着,肩膀微微下沉好讓他靠得更舒服些:“所以,吃頓好的?”
李沐笙坐直身體:“吃頓好的!”還是好親故懂他,“想吃什麼?”
“要不再去吃那家火鍋吧。”金鐘铉提議到。他記得那晚沐笙帶他們去吃的那家銅鍋涮肉挺不錯的,珉豪和基範都吃的不少。
聽到“火鍋”兩個字,珉豪和基範的眼睛同時亮了起來,像兩隻等待投喂的小動物般眼巴巴地望着李沐笙。
“走!”李沐笙站起來大手一揮,同意了親故的提議,“還是那家店!”
“Oak哥萬歲!”兩個弟弟歡呼着一左一右撲上來,差點把李沐笙撞個趔趄,金鐘铉在後面穩穩扶住他的肩膀。
“好了,别鬧你Oak哥了,走吧吃飯去。”金鐘铉拍拍兩個弟弟,把書包裝好,四人出發去覓食了。
銅鍋涮肉店裡蒸汽氤氲,李沐笙隔着白霧看鐘铉明明不能吃辣,卻硬要吃一口辣湯的牛肉結果被嗆紅的眼尾。
給親故倒了杯水後,鐘铉忽然擡頭問:“明天幾點走?”
“下午三點的航班,到韓國差不多飯點,晚上賢碩哥要請我吃飯。”李沐笙又用漏勺撈起涮好的羊上腦送進他碗裡,“八成啊,是惦記着我給他帶的伴手禮呢。”
金鐘铉盯着碗裡堆成小山的羊肉,攔住了他要繼續給自己夾肉的動作:“你這幾天不是都跟我們在一塊嗎,什麼時候買的禮物?”
“還沒買呢,打算今天下午去來。”李沐笙又給兩個埋頭苦吃的弟弟各夾了一筷子肉,然後看向親故,“要不下午咱一塊去逛街吧,你那次不是說看見一件很适合我的衣服嗎,正好去看看。”
見金鐘铉還在猶豫,李沐笙乘勝追擊:“而且你們來北京這麼久,總得帶點紀念品回去吧,給家人朋友誰的帶點東西。”
崔珉豪從碗裡擡起頭,嘴角還沾着麻醬:“Oak哥說得對!我還想給我歐媽買點紀念品呢。”
“那...行吧。”金鐘铉終于松口,按住沐笙又要給他夾肉的手,“不用給我夾了,我這多少肉了,你快吃。”
四人走出火鍋店時,正午的陽光正好。李沐笙伸了個懶腰,發梢在春風裡輕輕晃動:“先去南鑼鼓巷逛逛?聽說那裡的胡同特别有老北京味道。”
“好。”金鐘铉不動聲色地往他那邊靠了靠,替他擋住迎面而來的人流。兩個弟弟已經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時不時回頭沖他們招手。
南鑼鼓巷的槐樹在春風裡簌簌作響,金鐘铉将手中的相機舉起,此刻取景框裡,那人正踮腳夠着胡同裡垂下的紅燈籠,後腰露出一截白皙皮膚。
“咔嚓。”
快門聲似乎也引來了屋檐上的麻雀的主意,李沐笙應聲回頭,發梢掃過寫着“平安順遂”的木牌。
“又偷拍。”他笑着揚起手裡剛買的兔兒爺泥塑,“我這還沒出道多久呢,是不是在你這裡就已經黑照一大堆了。”
金鐘铉低頭查看成像,屏幕裡的青年站在斑駁磚牆前,身後是流動的彩色糖人攤,光斑恰好落在他腕間的紅繩上。
“哪有黑照,”鐘铉拇指輕輕摩挲過屏幕,嘟囔道,“我的拍照技術可比你好多了。”
南鑼鼓巷其實沒什麼特别值得買的,但李沐笙還是仔細挑選着禮物。給哥哥們買了些泥塑小人和小故宮模型,給在妍姐和彩琳她們買了景泰藍飾品,怕賢碩哥毛病太多(金賢碩:?),單獨給他買了套茶具。
買好紀念品,等轉戰到王府井時,李沐笙站在稻香村櫃台前犯了難。
“天老爺,這麼多,能裝得下行李箱嗎...”他撓着頭,看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禮盒。
金鐘铉從外面拿着裝有驢打滾的紙袋走過來,看沐笙竟然買了這麼多東西,開口道:“你怎麼買這麼多,海關真能過得去嗎?”
“沒事的,我都查過了,隻要有購買小票就行。而且我這是送人的,又不是要賣出去。”
“送人也不用買這麼多吧,你都送誰啊!”金鐘铉數了數,發現他買了15個禮盒,還有四盒阿膠!
“嗯...我算算。”李沐笙掰着手指數起來,“公司裡面:在妍姐、那五個老哥哥、彩琳她們四個。然後善娜姐、賢碩哥、希澈哥、姨母和素儋姐。”
“一人一個禮盒。然後在妍、善娜姐、你家裡那兩位,一人一盒阿膠。”
金鐘铉聽見沐笙買的禮物還有自己家裡人的份,拿着紙袋的手下意識地捏緊:“你還給我媽和我姐買了?”
“當然啊,來一回北京了,親朋好友誰的不都得算上。”李沐笙頭也不擡地繼續清點,盤算着漏了誰地份,“你幫我看看有沒有落下誰。”
李沐笙:應該是都買了上,自己在韓國關系好的也就這些人啊。
梁铉錫:Hello?
‘親朋...’
這個詞在金鐘铉舌尖滾了一圈,心裡泛起複雜的滋味。他想起和母親同電話時都會問“最近有沒有和沐笙聊天啊,那孩子最近怎麼樣了?”,怒那也說“沐笙不是沒去北京嗎,讓他來家裡吃飯呗,媽還挺喜歡那個孩子的”。而現在,這個被他藏在心底的人,正認真地為他最親的家人挑選禮物。
一種隐秘的喜悅和同樣隐秘的愧疚同時湧上來,喜悅于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分量,愧疚于自己那些說不出口的心思。自己懷着那樣的心思,而對方卻如此坦蕩。
“想什麼呢?”李沐笙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