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麼諷刺啊，沐笙送給他象征羁絆的信物，卻讓自己永遠困在“摯友”的牢籠裡。
一種近乎自虐的痛楚從金鐘铉心底漫上來。
沐笙說得那麼坦然，那麼真摯，反倒襯得他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肮髒又卑劣，他應該高興的——被放在“一生”的位置上，多少人求而不得，可為什麼現在胸腔裡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墜着疼？
“這樣啊。”金鐘铉聽見自己說，但聲音飄忽得像是别人的。
夜風卷着落葉從他們腳邊滾過，沐笙忽然歪頭靠上他的肩膀，洗發水的香氣混着體溫傳來，熟悉得令人心碎。金鐘铉僵直地坐着，手臂垂在身側，再沒有像往常那樣自然地環住對方的肩膀。
星光沉默地注視着長椅上的兩個人。
一個靠在肩上無知無覺，一個挺直脊背心如刀割。
他們腕間的紅繩在月光下若隐若現，像兩條永遠平行卻無法交彙的命運線。
金鐘铉仰頭望向星空，突然想起五天前在這裡綻放的煙花。那一刻的驚喜與感動還曆曆在目，可此刻才明白，原來最痛的從來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後又發現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
‘摯友....’
金鐘铉在心裡默念這個詞，舌尖抵着齒關，像是要把這個稱呼嚼碎、咽下，再也不要吐出來。
‘那就做摯友吧....一會把沐笙送下，自己一個人回去吧’
兩人就這麼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誰都沒有再開口。夜風微涼，沐笙的腦袋還靠在他肩上，呼吸平穩，像是已經半夢半醒。金鐘铉垂眸看着他，睫毛在月光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情緒。
直到手機鈴聲突兀地劃破寂靜。
是珉豪。
“鐘铉哥，你們還在外面嗎？已經十點多了。”崔珉豪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帶着點困意。
金鐘铉這才回過神，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這麼晚了，剛想回答“馬上回去”，李沐笙卻突然擡起頭，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懶洋洋地插話。
“怎麼都這麼晚了！鐘铉啊，要不今晚跟我回酒店睡吧，明早請你吃個早飯，怎麼樣？”
電話那頭的珉豪顯然也聽到了李沐笙的聲音，立刻打了個招呼：“Oak哥！”
“哈~喽~”
金鐘铉耳根一熱，還沒來得及反駁，沐笙已經伸手拿過他的手機，對着話筒說：“珉豪啊，今晚你鐘铉哥不回去了，你倆鎖好門，明天醒了給你哥發消息，讓他給你們帶早飯回去。”
“好的Oak哥~”崔珉豪笑嘻嘻地應了，電話挂斷前還能聽到他轉頭對基範喊，“基範！鐘铉哥今晚不回來了！”
金鐘铉：“……”
李沐笙把手機塞回他手裡，沖他眨眨眼：“走吧？”
金鐘铉看着他，心髒在胸腔裡重重跳了一下。
‘那就最後一晚....最後讓我再滿足一次吧’
他重重點頭：“好。”
——
李沐笙住的酒店離奧林匹克公園不遠，是家高檔的五星級，房間寬敞明亮，落地窗外能俯瞰北京的夜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擺在正中央，下午買的那些禮盒整齊地堆在沙發旁，顯然是酒店服務生已經幫忙送了上來。
“你要不要先洗澡？”李沐笙從行李箱裡翻出睡衣，随口問道。
“你先洗吧。”金鐘铉坐在床邊，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常。
李沐笙也不推辭，拿了睡衣就進了浴室，很快，水聲嘩啦啦地響起，磨砂玻璃上隐約透出朦胧的身影。金鐘铉坐在床邊，盯着那扇門，腦子裡亂糟糟的。
他明明知道這樣隻會讓自己更難抽身，可偏偏又控制不住地想靠近。
還沒等他想清楚該怎麼辦時，浴室門開了。
李沐笙擦着頭發走出來，發梢還滴着水，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鎖骨處沾着未幹的水珠。
“該你了。”他沖鐘铉笑笑。
金鐘铉“嗯”了一聲，低頭快步走進浴室，關上門後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浴室的水聲嘩啦啦地響着，金鐘铉站在花灑下，冷水沖刷着發燙的皮膚。他閉着眼，任由水流滑過臉頰。
‘今晚過後，就當摯友，就當親故，不再做别的動作了’
他在心裡反複告誡自己，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骨子裡。
金鐘铉關掉水，擦幹身體，換上沐笙借他的T恤——稍微有點小，但勉強能穿。
走出浴室時，李沐笙正坐在床邊準備吹頭發，見他出來，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過來，我先幫你吹。”
金鐘铉走過去，背對着他坐下。
沐笙的手指穿過他的發絲，暖風呼呼地吹着，指尖偶爾還會不經意間蹭到他的後頸，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其實就算當朋友，有些事也是可以繼續做的吧？一起吃飯，一起吹頭發，甚至.....一起睡覺。這些不算是最後一次吧？’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猛地閉上眼，像是要把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封在黑暗裡。
‘不行，金鐘铉，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試圖說服自己，可心髒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好了。”李沐笙關掉吹風機，摸了摸親故吹好的頭發，确定都吹幹後，把吹風機遞過去，“該你了。”
金鐘铉接過，沉默地幫他弄着頭發。沐笙的發質很軟，摸起來像某種小動物的絨毛，讓他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癢。”李沐笙笑着縮了縮脖子。
金鐘铉收回手，喉嚨發緊。
吹幹頭發，關上燈光，兩人躺在一張床上，蓋着同一床被子準備睡覺。
李沐笙打了個哈欠，往被子裡縮了縮：“晚安，鐘铉。”
“晚安。”金鐘铉低聲回應。
很快，房間裡就隻剩下均勻的呼吸聲。
金鐘铉側過頭，借着月亮透過窗簾的微光，看着沐笙的輪廓——柔軟的頭發，挺直的鼻梁，微微張開的嘴唇....
‘這是最後一次’
他輕輕湊近，屏住呼吸，嘴唇小心翼翼地貼上沐笙的柔軟。
‘最後一次’
停留片刻後分開。
‘....最後一次’
金鐘铉在心裡默念，然後伸手，将人摟進懷裡，沐笙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胸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沉沉睡去。
這一次，金鐘铉沒有像生日那晚那樣心跳如雷。那時的他，光是偷偷親一下沐笙的臉頰，就激動得整晚睡不着，而今晚，他的心情卻複雜得難以形容——一邊是可以親到沐笙的滿足，一邊是無法擁有沐笙的空茫。
金鐘铉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
‘就這樣吧’
‘從明天開始，他會好好當沐笙的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