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能看着嗎?!”
兩人呼吸交錯,近在咫尺的對峙間,金鐘铉的睫毛劇烈顫抖了一下。李沐笙這才注意到,對方的眼眶不知何時已經微微發紅,不是憤怒,而是某種更深、更燙的東西——像是海底的暗流,表面平靜,内裡卻能将人吞噬。
警察的詢問聲突兀地插了進來。金鐘铉猛地松開手,後退半步,喉結滾動着别開臉。路燈在他側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将那些未能說出口的情緒統統藏進了夜色裡。
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此起彼伏的證詞,賣辣炒年糕的老闆娘擠到最前面,手機屏幕還亮着拍攝界面。
“警察同志,我全程都錄下來了!是他們先拽人家小姑娘頭發!”
紮着馬尾的女孩雖然嘴唇還在發抖,卻挺直腰闆指向那幾個醉漢:“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們,就是路過...”她突然哽住,因為身後一直緊緊抓着她衣角的朋友終于崩潰地蹲了下去,壓抑的抽泣聲讓做筆錄的年輕警察都不由自主放柔了語氣。
“都先跟我們回局裡做個詳細的筆錄。”
領隊的警官目光在李沐笙臉上多停留了兩秒,顯然認出了這位最近爆紅的藝人。他皺眉看了眼還在罵罵咧咧的醉漢們,示意同事先把這些人帶上另一輛警車。
密閉的警車後座,李沐笙和金鐘铉分别緊貼着兩側車門坐下。車窗外流動的霓虹将他們的側臉染成忽明忽暗的藍色與橙色,仿佛一場沉默的拉鋸戰。李沐笙看着鐘铉手背上那一道細小的擦傷,直到聽見身旁傳來一聲克制的深呼吸——像是把無數想說的話都碾碎在齒間。
十二分鐘的車程裡,輪胎碾過減速帶的每一次颠簸,都讓凝固的空氣更沉重一分。
——
筆錄室的日光燈管嗡嗡作響,視頻證據和證人證言都清晰地還原了事件經過,做記錄的警察推了推眼鏡,再次确認:“所以最後是你進行了正當防衛?”
“對,就我動了手。”
李沐笙背脊繃得筆直,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着某種節奏。
“他全程都在護着那兩個女生。”說着朝身旁偏了偏頭,目光卻始終緊鎖着警察的表情,“視頻裡很清楚,他就是幫我擋了一下,所以我朋友和這事沒關系吧?就算要牽扯什麼,也應該就我一個人吧。”
金鐘铉猛地轉頭看他,眼底翻湧着複雜的情緒,想要說什麼,但李沐笙在桌下突然按住他的手,掌心帶着微微的潮意,力道大得讓鐘铉腕骨有些發疼。最終也沒再開口。
少年盯着警察的表情,直到對方給出确切的答複。
“你朋友确實不算參與。”警察瞥見他們交疊的手,了然地笑了笑,“而且,就算對方驗傷索賠,也隻會找你,況且你這算是正當防衛,所以問題不大。”
李沐笙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後背已經濕透。
“不過因為你們是未成年,需要有監護人或者成年長輩來接。”警察合上記錄本,目光在李沐笙臉上多停留了一秒,“尤其是你,作為主要當事人。”
終于安心的李沐笙撥通了在妍姐的電話,當他說出自己在公安局時,崔在妍的嗓音幾乎刺穿了聽筒。李沐笙把手機舉到一臂遠,等那頭的咆哮暫歇才小聲解釋:
“在妍姐,我們真的隻是見義勇為....”
挂斷電話後,兩人被帶到等候區,李沐笙煩躁地撥弄着過長的劉海,發梢已經能紮起一個小揪。他盯着地面突然開口:“其實...”
“對不起。”金鐘铉的聲音同時響起,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要不是我提議走那條路...”
“呀,胡說什麼呢!”
李沐笙猛地轉身,雙手按住鐘铉的肩膀:“這怎麼成你的錯了?我也同意走那條路的!”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産生輕微的回音。
“而且要不是我們走了那條路,那兩位女生現在會怎麼樣?我們明明是做了對的事!”
金鐘铉依然低着頭沒有說話。
李沐笙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蹲到鐘铉面前,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擡頭,暖黃的頂燈下,沐笙還能看清對方睫毛上細小的水光。
“剛才...對不起。”李沐笙說話的聲音突然軟了下來,“我不該沖你吼的,我就是害怕你受傷,且剛才情緒有些急了,對不起啊,鐘铉。”
金鐘铉搖搖頭,鼻尖泛起淡淡的紅,聲音有些發澀:“我才該說對不起,當時我看到那把刀的時候,腦子都空白了,根本想不了那麼多,明明知道你練過,可就是...”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再說下去。
李沐笙聽着鐘铉的話突然張開雙臂,結結實實地把親故摟進懷裡。
少年人的擁抱帶着柑橘混着海鹽的氣息,卻比任何語言都有力。
金鐘铉感覺到對方的心跳透過相貼的胸膛傳來,又快又重。
“那我們和好吧。”李沐笙在鐘铉耳邊小聲的說。
懷裡的人輕輕點頭,發絲蹭過他的臉頰:“嗯。”
兩人松開擁抱後,李沐笙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額前過長的劉海,試圖緩解方才那一瞬的微妙氣氛:“啊,帽子還丢了,這頭發也真是礙事,回去得剪了。”
金鐘铉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那根淺綠色的發繩。細繩上綴着一枚小小的綠葉金屬扣,在警局冷白的燈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
“昨天夜市上買的,看你頭發長了,戴帽子也應該會不舒服就買了一個你喜歡的顔色。”然後看了看沐笙的發型,“其實,這種半長發其實挺适合你,很好看。”
李沐笙怔了兩秒,忽然笑得眼睛彎起:“哇——”接過發繩三兩下就把過長的頭發紮成一個小揪,幾縷碎發随意地垂在耳側,對着玻璃窗照了照,又轉頭沖鐘铉挑眉:“怎麼樣?”
“好看。”金鐘铉輕聲說,目光卻落在對方因紮起頭發而完全露出的後頸——那裡有一道淺淺的曬痕,是今天在海邊留下的。
“那我就不剪了,”李沐笙對着玻璃窗照了照,“這發型留段時間試試。”
等李沐笙臭美完坐回長椅,沉默又兩人之間蔓延了幾秒。
看了眼鐘铉,李沐笙突然又正色道:“我以後會注意安全的,不會再讓你擔心。”手指繞着發繩末端轉了兩圈,又倔強地補充,“但要以後再遇到這種事,我還是會出手的。”
金鐘铉看着沐笙為數不多認真的樣子,無奈地笑了。
這就是沐笙啊——永遠像盛夏的陽光一樣耀眼又固執,明明剛剛經曆過危險,卻還是義無反顧。
他忽然伸手環住對方的腰,将額頭輕輕抵在沐笙的肩膀上。這個動作來得突然,李沐笙僵了一瞬,随即感覺到金鐘铉的呼吸透過單薄的衣料傳來,溫熱而綿長。
“鐘铉?”
對方沒有回答,李沐笙遲疑地擡起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卻在觸碰的瞬間察覺到某種異樣的情緒,鐘铉的指尖微微發顫,像是壓抑着什麼。
——不是單純的擔心。
這個認知讓李沐笙心頭一跳。
他垂下眼,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忽然想起鐘铉沖過來時眼底那抹近乎恐慌的急切,想起他攥住自己手腕時的力度,想起他說“看到那把刀的時候,我腦子都空白了”時的聲音。那個眼神,似乎也藏着什麼他讀不懂的情緒,可還沒等他細想——
“李!沐!笙!”
走廊盡頭傳來高跟鞋急促的敲擊聲,崔在妍殺氣騰騰地沖了過來,手裡還攥着沒挂斷的電話:
在崔在妍的怒吼炸響的瞬間,金鐘铉就迅速直起身子,方才的脆弱仿佛從未存在,而李沐笙還未來得及理清思緒,就被經紀人一把揪住了耳朵——
“現在網上已經有視頻了,李沐笙!你真能給我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