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紅牆之中,有人長歎着。
一旁的另一位大臣面色平靜,他聽見這話也隻是微微吐出一口白氣,“走吧,去探望一下梁大人。”
禦書房内。
顧回舟臉上沒了剛剛的笑,眼神低垂凝視着案闆上的折子,眉宇間的戾氣幾乎要凝結成實質,年輕的帝王身着黑金色刺繡長袍,他随手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聲開口。
“把地上的碎屑都清理掉,免得再紮傷我們為國為民的兩朝老臣。”
那四個字被他說得緩慢又輕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
“是。”
天色漸昏。
在禦書房一個令人注意不到的角落,一扇門被推開,沒引起任何人都注意。殿内的侍衛太監被天子趕了出去,此時那高位上隻剩下他一個人翻閱着奏折。
“來了。”
“微臣徐儀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來人面若桃花貌比潘安,任誰見了都要多看兩眼。他此時垂頭不語,一身粗布袍子裡裡外外裹了好些層,也沒能壓垮他身上的文人風骨。
是當之無愧的探花郎,顧回舟欽點的。
當年因為這件事鬧出過不少流言蜚語,有人說當今陛下後宮無人,怕是有龍陽之好,更别說親自點了這麼一位賽神仙的探花郎。
顧回舟對此冷眼了之。
“起來吧。”
燭火映襯得那人的眸子更加冷厲。
“謝陛下。”
徐儀站起身,視線對上上位的顧回舟不卑不亢。
“陛下,梁複身為兩朝元老,如今已經牢牢坐穩丞相之位,卻為何還是這般……言辭不慎。”
言辭不慎?
顧回舟在心底默念了一遍這個詞。不得不說,那老東西裝得很像。
“朕登基不過兩載春秋,如今科舉也剛剛過了一個年頭。那幫老東西如何能死心?”
徐儀心下一震,莫非!
“梁家作為前朝重臣,輔佐先帝治理雲國。秉承着仁政愛民,可是割舍了不少我雲國的城池,莫非梁家愛的不是我雲國的子民?”
話音剛落,徐儀聽見天子一聲輕笑。
“還請陛下賜教!”
徐儀被顧回舟重用不過兩個月,現在他對朝中之事還在摸索階段。眸底盡是求知,他考取功名便是想踏上青雲之路,也因探花名聲遭遇不少非議。
如今終于被聖上得以重用,他死也要抓住這次機會。
霎那間對上帝王的眼也毫不畏懼。
“梁家不滿朕已久,近日我朝前線将士即将回朝,奪回我邊境十二城池。助朕取得民心,豐功偉績。梁郃身為統帥之一功勳不菲,身為大将軍的兄長,梁大人該坐不住了。”
“待名将歸朝,軍功朕會命人仔細歸攏,你替朕盯着梁家的動向。”
徐儀重重點頭,“是!”
“去吧。”
“微臣告退!”
顧回舟沒再開口,他看着那扇小門開了又關,眸底的疲憊無意間洩露了一絲,卻又立馬被他壓制,伸手拿過下一本折子。
地龍開得旺,他一襲輕袍軟軟搭在身上。
手腕上無意露出的傷口猙獰着,其中仍有鮮紅的血絲層層蔓延。男人不甚在意,甚至用手腕抵在桌角,無意間用力按壓。他眼底竟在此刻浮現出一抹惬意。
而在另一道門背後,徐儀通過暗門走向宮外,小路上黝黑狹長,連巡邏的侍衛都看不見一個。以往他總是有些怕,但現在腦子裡混沌一片也就顧不上這麼多有的沒的。
“梁家身為先帝親信,如今盡力輔佐聖上,怎麼也算得上忠臣,怎得近日……”
徐儀邊走邊喃喃。
梁家不滿聖上已久?
徐儀皺眉,近日他在朝堂上有意盯着梁複,總也看不出什麼,但要是真如陛下所說,梁家對天子不滿。那如今前線大捷,對梁家來講可不是什麼好事。
眉頭越皺越緊。
徐儀從前對梁複沒有什麼看法,甚至在他科舉之前,常常聽說丞相大人又為先皇提議良策,造福一方百姓。
但如今……
眼見着走到宮門口,徐儀抿唇不語,拿出腰間的令牌對着守門的士兵示意,雙方都沒說話,互相點了點頭。
那大門在沉默中緩緩開啟,露出隻容得下一人的縫隙,在徐儀通過之後再次恢複成先前的模樣。就好像這條路上從未有人來過。
那士兵眼神警惕着四下觀望,見遠處的慢慢悠悠走來一個小太監,他神态蓦地松懈,抻抻肩膀抖抖腿,見人越走越近,兩位侍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底看見了不屑。
“你們兩個!在宮裡當差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要是再讓咱家看見你們偷懶,咱家告訴崔公公去!”
小太監頤指氣使好不威風。
“是是是!畢竟這地方皇上也不來,大晚上的着實凍人,還望公公見諒!”
侍衛剛剛眼中的淩厲不屑消失得無影無蹤,谄媚地笑着。
“得得得,這次就當咱家沒看見!”
那太監被哄得高興,嘴角都快翹到天上去了,瞥了兩人一眼後哼着氣走了,自然也就沒看見在他們轉身後兩名侍衛面上的諷刺。
這等雜碎,早晚會被陛下一隻隻拖出去喂狗!
又過了片刻,一隻信鴿落在兩人身側,其中一人眼神一亮,“有消息了?”
十三同樣面帶欣喜,迫不及待打開那張字條,甚至順手把早就準備好的糧食從袖口拿出來喂給信鴿。
【已然查到梁家長子梁乘風頻繁與城外之人聯絡,對方身份暫未查明。】
喜色隻持續了片刻便消退,十四抿唇不語。
“先去通知陛下,我告知他們繼續探查。梁家的動作是越來越明顯了。”
“好。”
一個閃身,夜色之中黑色身影完美融入其中,在皇宮之中快速閃身,甚至在路過那小太監身側時十四故意往下扔了塊石子。
“誰!是誰敢謀害咱家!”
嗤笑一聲,十四不顧那小太監在原地怒吼,急速往皇宮深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