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昊紀的眉頭擰了一下又松開,最終還是先低了頭"咱們不分。"
"你覺得,你這樣對我們的未來負責了嗎?"
"我知道你不願意異地。"被質問了好幾遍,他隻能先逃避問題"等你放假回來咱們再說好嗎?"
對方沒有回答,也沒有繼續回信息。
汪昊紀深深歎了口氣。
在心裡默念‘逃避可恥逃避可恥逃避可恥'。
成年的子女和父母待在一起其實是有點尴尬的。那種微妙的距離感,像是隔着一層看不見的玻璃牆,明明近在咫尺,卻總覺得觸碰不到彼此的真實。
三人默契的沒再提汪昊紀回來那天痛哭流涕的事,幾天後的飯桌上汪昊紀突然說"我不想再回去念書了。"可後面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窗外的夕陽漸漸西沉,給客廳蒙上一層暖橘色的光。母親的身影在光影中顯得格外單薄,他好像突然注意到,母親的鬓角已經抽出銀絲。
廚房裡傳來鍋鏟碰撞的聲音,沒有回應他的話。他隻能輕車熟路地走到廚房門口。母親背對着她,正在翻炒鍋裡的青菜。油煙機的轟鳴聲中,他聞到一絲焦糊味。
父親廚藝堪憂,母親有咽炎的毛病,平時汪昊紀在的時候都是他做飯,這也是他小小年紀就廚藝精通的原因。
"媽,我來……"
母親的手頓了一下,鍋鏟在鐵鍋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你不念書,我不同意。"母親頭也不回,"還有,你下午陪你爸去醫院。"
"我爸怎麼了?"汪昊紀從櫥櫃裡找出兩個調理盒把新的花椒大料放進去,
他爸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這麼多年小毛小病不斷,可還也還沒有達到需要去醫院的程度。
"前幾天,你爸不是突然便血了嗎,拍了個ct,說是胃裡有一塊陰影……"母親努力讓聲音平靜下來"大夫說,看着像…癌。"
汪昊紀手一抖生姜面沒進到盒子裡,倒是在桌上累成了一座小山,
"怎麼……"
"不過别怕,不沒确診嗎,"母親關了燃氣,樂觀的回過頭"隻是猜測,而且現在醫療條件好了,把胃切一塊,人也能活。"
汪昊紀鼻腔裡酸酸的,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又一時反應不出來隻能機械的點了點頭。
"一會吃了飯,你帶着你爸去醫院,有人來咱們家買羊,我得留家裡。"母親抹了把臉,翻出盛菜的盤子。
"嗯。知道了媽。"汪昊紀答應着,努力克制着情緒上湧,把喉頭的哽咽壓下去,默默退出了廚房。
汪昊紀坐在飯桌前,看着對面的父親,他的臉色有些蠟黃,但還是很精神的,一切都仿佛和之前一樣,好像隻要這樣汪昊紀就仍然是一個按部就班的學生。
父親已經斷食斷水,在餐桌旁邊坐着純陪伴。一頓飯汪昊紀吃得如同嚼蠟,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隻有碗筷偶爾碰撞的聲音。
吃完飯,汪昊紀帶着父親去了醫院。醫院裡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牆壁和地面讓人感覺有些冰冷壓抑。
挂号,開單,交費、做心電圖,每一分鐘都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終于十幾分鐘後輪到父親做檢查了,"你别進來了,我一個大人,一個人可以。"
"好,"汪昊紀看着父親慢慢走進檢查室,門關上了,把他和父親隔開了,仿佛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漸行漸遠。
突兀的想起他回到這裡之前,在關上房門的時候,王星琪看向他的眼神。疲憊,無奈,好像冥冥之中她預料到了什麼似的。
她那時候在想什麼呢?
檢查結束後,父親出來了,兩人回去找預約好的大夫。
汪昊紀的心跳得厲害,他不敢去想壞的結果。而父親卻異常的平靜,就像是什麼都不在意似的,還時不時企圖偷偷在走廊抽煙。
"是這樣,目前看x光和ct,概率是非常大的,再加上病人本身确實有常年胃病以及一些症狀确實滿足這個病的形成條件……不過你們也别着急,我建議等胃鏡出來再判斷。"
"大夫什麼時候出結果啊?"父親很焦急的說"我家裡還有事呢,就老婆一個人在家。"
"一個星期以後吧,結果就出來了,記得來取。"大夫把x光和ct裝回袋子裡"檢查一個小時之後才能進食,你們可以回家了,"
"……走吧,爸 "
兩人回了家,母親已經走了,父親也着急的換了衣服,一邊準備出門一邊寬慰他說"别擔心,估計小毛病,"
"嗯。"
父親低下頭,想了想還是把心裡的答案告訴他,
"你一個二十來歲的孩子不念書像什麼樣子?…不用怕,我還沒老呢,還不需要你一個孩子出來擔事。"
"結果出來了,先告訴我,懂嗎?媽媽太累了。"
當時确實不覺得有什麼,
後來再回想起來,那也隻是…在某個平凡的黃昏,一個父親站在門口,目光平靜卻深邃。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嘴角微微揚起,可能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開口。
沒有擁抱,沒有叮囑,甚至連一句簡單的“再見”都沒有。
這份沉默,讓空氣裡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是牽挂,是理解,也是默契。
風輕輕吹過,帶走了最後一絲熟悉的氣息,隻剩下汪昊紀一個人站在客廳裡。
"嗯,我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汪昊紀過得非常悠閑,幫幫父母,做做飯,放放羊,聚聚朋友,喝喝酒。
心中那點與布局中心相關的焦慮漸漸被抛之腦後,他幾乎要笃定,那就是一場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