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建海從座位裡起來，沒強迫兒子轉過來，隻重重壓了一下他的肩膀。

還好，小北還沒長得那麼大。

他身體裡孩子的那部分并沒有死掉。

Vip病房除去病人所在的房間，裡面還有一個小隔間。隔間裡有單人床，專門給陪床的家屬用。

顧尋北在奶奶的床頭給手機充上電，然後打開電視，播到奶奶常看的電視劇頻道：“您聽會兒吧，白天争取不要睡着。哪裡不舒服和我說。”

“欸。”瘦小佝偻的老人鼻子裡插着氧氣管，喉嚨有些沙啞。

顧尋北看了會兒電視，後悔自己忘了把筆記本電腦帶來，現在隻能刷手機。

宿舍群裡有幾條@他的消息。

白瓷：“北，奶奶恢複的怎麼樣？李想和郝天逸說這周末去雍和宮，給奶奶祈福去。你周末有時間沒？”

李想：“不光雍和宮，我做攻略了，八大處、潭柘寺、白雲觀咱都去拜拜。”

郝天逸：“實在不行還有郊區裡的寺廟，這玩意兒你求少了沒準菩薩不注意。”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但顧尋北回複了一個感謝的表情，之後他說：“周末沒事，一起去。”

剛回複完，屏幕上方彈出來裴安生的消息：“今天你還在醫院嗎？我能過來嗎？叔叔也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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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大了，再加上這些年的勞累颠簸，顧建海很難再擁有多麼深度的睡眠。

通宵令他頭疼，意識很昏沉，但是聽到外面有對話的聲音，他一下子清醒過來，看了眼時間，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

原本擔心是醫生過來，怕自己母親身體出現什麼問題，他先掙紮着從床上坐了起來，搓了把臉，強迫自己頭腦清醒一點。

意識清明後，他卻聽清門外是自己兒子和另一個年輕男生的交談。

盡管那男生把聲音壓得低，但顧建海耳朵靈，醫院的門隔音不算好，他還是聽得很清楚。

“叔叔對染頭發的男的和長頭發的男的的接受度怎麼樣？”

然後是顧尋北的聲音：“應該挺高的吧？”

那男生問：“那對學曆呢，叔叔會不會瞧不起我們野雞大學的？”

顧尋北似乎笑了：“當然不會。他自己就不是大學生。”

聽起來是小北的朋友。顧建海撓了撓鼻尖，決定出去和他打個招呼。

然後又一道疑問飄來：“那叔叔對同性戀怎麼看？你爸知道你是同性戀會不會揍你？不對，會不會也揍我？”

顧建海：“……”

要不，他還是回床上裝睡吧。

這、這還真不是普通朋友啊？

門外，顧尋北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奶奶。奶奶倒是知道他是性少數的事，自從他發現自己喜歡男孩之後，他就和奶奶說過了。

奶奶當年在部隊文化團工作，她對這件事的接受度意外地高。她說自己有兩個同事就是同性戀，兩個人經常膩歪在一起，說些“讓我親近你”“我真喜歡你”之類的話。

後來被組織發現，他們把其中一位女士抓進了監獄，另一位則因為作風問題被部隊停職。

奶奶認為那是兩個很好的人，他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再說兩個女人在一起又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沒必要那麼小題大做。

奶奶當時還對顧尋北感慨，這個社會變化真快，國外同性戀都可以結婚了，在國内，同性戀也已經被寫進了文藝作品，而且性少數者可以在公共場合摟摟抱抱了。

她說雖然老一輩人接受不了，但這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那都不算事。

面對自己的孫子的公然出櫃，老太太隻開了一個玩笑：“看來以後我瞧見俊俏小夥子可得留意一下兒了，沒準能介紹你們談戀愛呢。”

“嗯……我發現我喜歡男生的時候，我爸已經不在我身邊了。”顧尋北又看了一眼小房間裡緊閉的門。“我不知道我爸對性少數怎麼看，但他既然是我爸的話，應該舍不得在這時候揍我吧？”

“真揍你了怎麼辦？”裴安生緊張兮兮的。老丈人揍自己小老婆的話，到底是應該攔着還是陪着挨揍啊？

攔着的話會不會得罪老丈人啊？

“那我就說因為青春期的時候身邊沒有男性長輩，導緻我依戀障礙，有戀父情結。”顧尋北開了一個相當冷的玩笑，自己還沒覺得。“别擔心了，我爸很好說話的。”

“……戀父情結，你敢編你爸敢信嗎？你看我哪裡像個爹了？”裴安生耳朵都紅了，他說不上是羞恥還是想笑，他主要是覺得顧尋北這話……帶着股無辜的禁忌感。

“嗯……”顧尋北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這倒是。”

“對吧，你扯謊也扯個靠譜點的。”裴安生掰過顧尋北的臉，讓他看着自己：“你好好看看，我像什麼？”

四目相對，顧尋北盯着對面這雙殷切的眼睛，仿佛看到了有尾巴在裴安生背後搖：“像小狗。”

然後被裴安生一拳掄出去三米遠。“滾啊！”

趴在休息室的門上偷聽的顧建海：“……”

我不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