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醒啦!”一個熟悉卻又令洛梵意膽顫的聲音傳來,“公孫先生果然是神醫!”
這是褚十三的聲音,想到那兩箭的錐心之痛,洛梵意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為何……自己不是死了麼?
難道人在陰間還會聽見殺死自己的人的聲音麼?
洛梵意身後冷汗涔涔。
“多謝公孫先生妙手仁心……”
耳邊不斷傳來“公孫先生”這個名字,洛梵意腦中昏沉,公孫這個姓氏實在是有些陌生。
兩世為人,她不記得自己識得這号人。
“還能言語,想來心智未失。”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言語間卻無甚溫情。
洛梵意循聲望去,隻見自己的床頭團團圍坐着三人。
一個是自己的父親,一個是褚十三,還有一位身着翠綠衣衫的俊逸公子。
她視線不甚明晰,但能看出那俊美清晰的輪廓。
那公子想來就是所謂的公孫先生,隻是容貌雖俊俏,可說話卻着實有些難聽。
隻是此刻思緒紛擾,洛梵意無心思索他人。
能再見父親,心中隻是怅惘。
“父親!”洛梵意撲到洛誠懷中,“女兒……莫不是在做夢……”
她分明記得,婚後第三年,父親離世,而自己困于海漘不得歸家。
如今再見父親,就連眼角皺紋都是熟悉的樣子,她想起這些年所受的委屈,竟是放聲大哭。
“女兒不哭,女兒不哭……”洛誠見女兒傷心,還當是病痛所緻,忙轉頭對公孫青竹道,“多謝公孫先生救命之恩,隻是小女哭得這般厲害,可是身體還有何不适?”
公孫青竹冷笑一聲:“不過是風寒罷了,令愛脈搏強健如牛,無需太過溺愛。”
一個月前,他的師父安處先生派青鳥傳信,說将來滅世之人乃是還城派少宗主。
甫一收信,他便擱置了自己在幽崖的事務,跋涉千裡來到還城派,隻為探查這少宗主的底細。
還城派位于朱垠城北的還城山上,乃是當世有名的修仙門派之一,以劍修見長。
其宗主洛誠早年喪妻,此後未再娶,膝下隻有一女,名曰洛梵意,年方十八。
若是不出意外,這洛姑娘便是還城派的少宗主。
他假借治病為名,實則為了一探洛梵意虛實。
然而,出乎公孫青竹意料的是,她根基淺薄,毫無修為,與尋常凡人無異。
小小風寒就能哭成這樣,可見道心也不穩固。
這樣一個内外兼不修的人,居然是滅世之人?
公孫青竹不禁懷疑,自己的師父占蔔之術是否出現了差錯。
他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反正一時半會也解決不了的事,那就先不解決了。
洛梵意凝視着公孫青竹變幻莫測的表情,不知怎的,竟笃定地覺得他就是在嘲諷自己。
此人好生無禮!
若是按照上輩子那個脾性,洛梵意怕是一刻都忍不得,但到底是救命恩人,洛梵意深吸一口氣,将這一口怨氣硬生生忍下。
公孫青竹迎上洛梵意怨怼的目光,挑釁地勾起唇角,随後向洛誠拱手道:“洛宗主,若無其他事宜,我便去休息了。”
他估摸着今日便是青鳥飛回之日,不知幽崖那邊的動靜如何,他需去接收青鳥帶回的情報。
衣袖輕搖,竟是滿室竹香。
洛誠見公孫青竹離去,竟以為是洛梵意的病情還有隐情,便也匆匆跟上。
于是屋内隻剩下了洛梵意和褚十三二人。
“小姐,您快擦擦眼淚。”褚十三取出絲帕,憐惜地為洛梵意輕拭淚痕,可洛梵意卻不動聲色地避開她的動作。
洛梵意原本被重生之事攪擾的心亂如麻,隻是被公孫青竹這麼一打岔,她倒是冷靜了下來。
現下父親尚在,褚十三仍是自己的侍女,仿佛回到了自己尚未出嫁之時。
傳說若是能找到天母神留下的神器,時間亦可逆轉。
若真是如此,她或許還有機會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隻是為什麼時光倒流……
難道是夢中那叫憑虛公子的老頭所為?
洛梵意怔怔地凝視自己的雙手,膚如凝脂,細膩光滑,又透着健康的紅潤,全然不似上一世婚後,幹瘦如雞爪。
“小姐?”褚十三下意識地緊握絲帕,不知為何,今日洛梵意醒來後,對自己的态度與從前大相徑庭,讓她心生畏懼。
洛梵意溫聲細語道:“我大病初愈,想獨自靜一靜。”
言語客氣之中帶着疏離。
是了,重生一事太過離奇,她甚至都忘了褚十三還在自己身邊。
她或許不該将上一世被殺的怨氣帶到這一世,但那被至親之人背棄的苦澀滋味太過刻骨銘心,隻要一想起,她便心有餘悸。
一時半刻,她忘不掉。
她對褚十三很難有好臉色。
“都怪我,我本該阻止小姐去觀看比試大會的。”褚十三見洛梵意仍舊對自己不理不睬,焦急地連連道歉,“若非我一時疏忽,小姐也不會染上風寒。”
洛梵意卻不如往常一樣,輕聲安慰她,而是閉目養神。
褚十三見她鐵石心腸,心中一空,還想再說些什麼,可洛梵意隻是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褚十三嘴巴長了張,終是掩門離去,不再打擾洛梵意的休養。
洛梵意面上平靜,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方才她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克制住心中的怒火。
她對褚十三的心情十分複雜,上一世射出緻命箭的是她,而此刻在自己身邊忙前忙後、貼心服侍的也是她。
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也許上一世是她介入褚十三的因果太深。
洛梵意輕輕搖頭,這一世等自己病好,便向父親說明自己不再需要武婢。
想來褚十三呆在自己身邊,雖不曾言明,但心中定是覺得委屈的。
也罷,她是不世出的修煉天才,讓她這樣的一個人跟在自己身邊,着實是屈才,她會覺得懷才不遇,也是應當。
隻是千不該萬不該,她也不該殺了自己。
洛梵意長歎一聲。
隻是聽到褚十三提及比試大會,她心思一動。
她未出閣前的比試大會,且讓她感染風寒的比試大會……那不就是昭文曆七百三十八年!
原來她回到了十八歲這一年。
她欣喜若狂,此時自己尚未被邪修附身,隻要自己多加留意,小師妹就不會遭遇不測。
那麼……此後的一切悲劇,或許就不會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