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沒再多問,領着一衆人轉身出了臨風院。
院子裡清淨了下來。
江绾将銀心吩咐去整理她今日為自己采買的東西。
而後回頭問守在身後的兩名侍從:“世子今日當真發火了?”
其中一名侍從搖搖頭:“算不得發火,世子爺也不常發火,隻是冷着一張臉,叫人瞧了就心裡發怵。”
另一名侍從道:“聽聞世子爺今晨卯時就起身收拾妥當了,本還有公務要辦,但為了能和世子妃一同用膳硬是在靜思堂等到了辰時。”
江绾安靜地坐着,不時眨眨眼,顯然是在認真聽。
但她秀麗的面容上神色很淡,看不出情緒起伏。
兩名侍從面面相觑一瞬。
其中一人又道:“昨夜正好是我倆在門前值守,世子爺剛回府就往臨風院來了。”
另一人道:“不過也是不湊巧,世子爺剛進院,世子妃就熄了屋裡的燈,世子爺想來是不想打擾世子妃歇息,這才沒有進屋,轉而去靜思堂宿下一晚。”
兩人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但見江绾還是沒什麼反應,隻得低下頭不再多言。
江绾又坐了一會後,前去給各院送禮的下人們回到院中。
江绾起身詢問了凝霜一番,而後吩咐:“讓後廚做幾個世子愛吃的菜備上,再讓馬車在門前等着,一會我去一趟大理寺。”
凝霜一聽,登時眼眸亮起,她身後的下人們也都面露喜色。
世子妃這是要去見世子了!
凝霜歡快點頭:“是,世子妃,奴婢這就去!”
*
江绾坐上前往大理寺的馬車後,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饒是成婚七日,她也沒再見過謝聿。
但她眼下仍是覺得,比起謝聿,謝國公府的其餘人要好相處許多。
所以她甯願在府上陪陪夫人們,出門為大家挑選禮物,也并不太想和謝聿見面。
但真正與她有着夫妻關系的是謝聿,而不是其他人,自不可能不與謝聿見面。
馬車駛過一段路途後在大理寺停了下來。
江绾下了馬車,命銀心将食盒交給她,便叫門前的侍衛前去通報。
沒一會,欽羽匆匆忙忙前來迎接。
“見過世子妃,讓世子妃久等了。”
江绾視線掃過大理寺門前威嚴的牌匾,輕聲問:“世子可是還在忙公務,我來可會打擾到他?”
欽羽點了點頭,又很快搖頭:“不打擾,不打擾,世子今日隻是前來交接事宜,并不忙碌,世子妃随我前去側廂房稍等片刻,不要多時世子那頭便能結束。”
江绾随欽羽一路繞過大理寺側面的小道來到側廂房。
屋内裝潢簡潔,一扇屏風後矮桌兩側各有一個圓團坐墊。
欽羽退出屋中後,江绾便理好裙擺屈膝坐了下來。
這裡并非襄州的來方客棧,自也不會有上等的茶點,舒适優雅的環境供她悠閑享樂。
幾口熱水過喉,江绾興緻缺缺地放下杯子。
轉眼一看,也不過才過一炷香時間。
江绾想起,那時在襄州,欽羽也是那句“稍等片刻,不要多時”。
這回或許又要叫人等上許久,也不見他忙完前來。
*
欽羽這頭安頓好了江绾,便匆匆趕回大理寺門庭。
廳堂内,謝聿對座的男子手持折扇,面上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他幾次三番向謝聿投去視線,卻絲毫不得回應。
謝聿面目冷厲地睥睨着下方跪伏在地的罪臣,緩聲開口:“你言下之意是要我相信此事與你全然無關?”
那人哆嗦着身子,嗓音嘶啞道:“這起案子當真與我無關,那日我還在城中喝酒,整個明芳樓的人都能為我作證,還請世子爺明察。”
謝聿冷嗤一聲,擡手就往那人頭頂扔去一本冊子。
冊子翻滾一周,正好落在囚犯跟前,倒轉着随意翻開一頁。
那人隻垂眸看了一眼,霎時情緒激動起來。
他本就渾身是傷,想來之前已被用過刑。
此時再一劇烈掙動,傷口大多裂開。
随着他高喊着“饒命”,重重往地上磕去。
一股污血灑出,驚得謝聿對座的男子忙舉高折扇遮擋自己面部。
“拖下去。”謝聿沉聲下令。
門前立刻湧入幾名侍衛,不由分說地将地上的人強行往外拖走。
霎時,屋内安靜了下來,隻留有地上一道被拖長的深色血迹,看上去污穢猙獰。
嚴正落下折扇翻過來看了一眼,瞧見上頭被沾染的幾滴血漬,頓時嫌棄地把扇子往旁邊扔了去。
“真晦氣。”
謝聿則像是絲毫不受方才的一幕所影響,垂眸在桌案上的書冊上提筆記錄下案件發展。
嚴正又檢查了一遍周身白衣,确定沒有沾上其餘穢物,這才又一次擡眸看向謝聿。
謝聿頭也不擡,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嚴正腹诽他莫不是頭頂長了眼睛,面上卻是輕笑道:“沒什麼,隻是瞧瞧你成婚前後可有何區别。”
謝聿寫完手頭的東西,這才擡了頭:“看出什麼了嗎?”
“沒有。”
嚴正搖了搖頭:“還是一樣不近人情,還是一樣不樂意着家。”
謝聿微眯了下眼,聲無波瀾道:“今日并非休沐日,此時也還是白日。”
言下之意,是還未到歸家之時,自當處理公務。
嚴正還是搖頭:“你剛成婚便将新婚妻子扔在家中七日不見,回來後轉頭又忙于公務,對人不聞不問,莫不是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硬要你今日前來處理此事。”
“你今日難得積極前來,為的就是此時同我說這番廢話?”
嚴正聞言,眉頭一皺,情緒略有激動:“什麼廢話,我想同你說這話,犯得着專程來這兒說嗎!我今日來此,還不是因為你今晨反常未到,衆人以為你轉了性,終是要将公務放下一日,這才急匆匆将我喚來,豈料,我還是在這和你待了一整日!”
這話一出,謝聿頓時沉了臉。
晨間不愉快的心情再次湧上心頭。
嚴正瞥了他一眼。
他今晨見到謝聿時,他就是這副表情。
嚴正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想從他冷淡的面容上看出幾分端倪。
但還未來得及看出什麼,門前忽的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世子爺,小的求見。”
“進來。”
欽羽推門而入,一眼瞧見地上的血迹,很快便見怪不怪地收了視線。
他唇角含着笑,微微向嚴正躬身行禮,便迫不及待去了謝聿跟前。
“世子爺,世子妃來見您了。”
嚴正沒聽見欽羽的低語,隻瞧見謝聿沉冷的臉色聞言一變。
并非好轉,而是皺起了眉頭。
謝聿:“她在何處?”
嚴正好奇探頭偷聽。
總算聽見欽羽雀躍道:“就在西廂房,世子爺您……”
欽羽話未說完,就被謝聿闆着臉,冷聲打斷:“派人把她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