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绾坐在前往大佛寺的馬車上,心緒平靜而安甯。
母親曾說,向佛祖禱告,是訴說心中的願念。
事在人為,自不能完全依賴于佛祖的庇佑。
但心有渴求時,這也不失為一種給人帶來支撐力的心理慰藉。
江绾知曉這份渴求不切實際遙不可及。
且于她現今的生活而言,這也算不得渴求。
頂多隻能算她想為那夜未完的夢境創造一個美好結局。
馬車一路蜿蜒上山,行至山路的盡頭後,江绾又下車步行了一段路,這才抵達了大佛寺。
銀心也是頭一次來。
她看着寺廟内的景象,不由驚歎:“此處果真香火旺盛,竟是有這麼多人前來祈福。”
凝霜點點頭:“那是自然,大佛寺香火綿延幾百年,無人不稱其靈驗。”
江绾四下打量一周後,帶着兩名丫鬟走入寺廟内。
銀心問:“世子妃今日想要祈願何事?”
不同的祈願要去往不同的禅房。
江绾沒急着出聲,凝霜便又追問:“是為世子爺祈福嗎?”
江绾思緒一頓,不由轉頭朝凝霜看去。
凝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世子爺時常出門在外,奴婢是猜世子妃想為世子求一枚平安符。”
江绾:“……”
銀心好似反應過來什麼,忙用手肘碰了下凝霜:“你别說了。”
凝霜緊張地壓低聲問:“怎麼了,我說錯了嗎?”
江绾視線看向寺廟内。
善男信女虔誠禱告,為心中所想而向佛祖祈願,各處禅房皆有人進出來往。
江绾輕聲道:“說得也是,世子在外,應當平安順遂才好。”
而後,江绾每處禅房都走了一遭。
她祈求家人在襄州一切安好,祈求國公府上下萬事順遂。
最後,她求來一枚高中符,在心中默默祈願。
願夢中,許令舟高中狀元,結局美好,得償所願。
回到國公府後,江绾命人給各院送去了自己今日求來的符。
每人都有,這次也沒漏了謝聿。
隻是謝聿如今不在府上,待到其餘符分完後,還剩有一枚平安符和高中符。
江绾将其分開包裹起來,吩咐銀心:“先收起來吧,待世子回京後再給他。”
接下來幾日,國公府上無事發生,一切平淡。
江绾收到一封自襄州寄來的書信,是家中寫給她的。
信上這便提及了江黎将要啟程進京一事,大哥讓她屆時多加照拂。
其實不必大哥信上提醒,江黎若是來了京城,江绾自是要照顧他的。
她也不免有些擔心。
江黎才不過十六歲,以往在家中隻是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小毛孩,如今竟是也要離家遠行,更跻身朝堂。
她當真怕他應付不來。
除了江黎一事,信上還說起一些家中事。
江绾離家還不足兩月,但看信上簡短描述的件件小事,已是不由在心中升起思鄉之情。
又過兩日,算着時間,該是要到謝聿歸家之時了。
江绾這也才回過頭來又想,那日謝聿前半句告知她歸家時間後,後半句是什麼意思。
江绾與謝聿成婚近一個月時間以來,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謝聿本就忙碌,即使是他未有外出之時,也是宿在靜思堂,并未與她同住。
兩人就像住在一個府宅中的陌生人,關系甚比不上她與後宅其餘人親近。
那他這次回京之後會清閑幾日與她又有何關系?
江绾沒能思緒出其中所以然來。
隻在謝聿離京十日後的那日,從一早就做好了迎世子歸家的準備。
可當日,江绾并沒能等到謝聿歸來。
直到第二日入夜。
江绾沐浴後,閑來無事打算在院子裡小坐一會。
院中值守的下人輪班之時,院内側門方向忽的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響動。
江绾吓了一跳,登時從躺椅上撐起身來。
她正要出聲叫人。
“别驚動其他人。”
一道低磁的沉聲從暗處傳來。
灌木叢晃動一瞬後,暗影裡走出的身影竟是謝聿。
江绾驚訝未減,保持着身體半撐在躺椅上的姿勢,呆呆地看着他:“世子……你怎麼回來了?”
不對,應該是他怎麼從側門回來了。
謝聿臉上神情籠罩在陰影中叫人看不清晰。
但很快,江绾發現他走路姿态不太對勁,微微躬身,佝偻着腰背,連步伐也有些蹒跚。
江绾臉色微變,連忙從躺椅上起身,快步就朝謝聿走了去。
走近到一步之隔,她便敏銳地嗅聞到一股淺淡的血腥味。
“世子,你受傷了?”
謝聿沉沉地“嗯”了一聲,竟沒有隐瞞。
但他此時的狀态也的确隐瞞不了分毫。
江绾猶豫一瞬,朝他伸出手去:“我先扶你進屋。”
她聲音柔軟,聲量不大,語氣好似平緩不驚。
但謝聿垂眸就看見了她一雙黛眉緊蹙,眸中閃着擔憂緊張之色。
連伸來抓住他胳膊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江绾掌心抓緊謝聿的小臂,施了些力想要幫他穩住身形。
完全靠近謝聿後,鼻尖聞到的血腥味又濃郁了幾分,叫人不知他究竟是受了多重的傷,流了多少血。
江绾腦子裡亂糟糟的,一路扶着謝聿進了屋。
剛讓謝聿在桌前坐下,院中便傳來換班入院的新的一批下人的腳步聲。
江绾驟然回神,轉身就要出去:“我去讓人喚大夫來。”
她剛走出一步,手腕蓦地一緊。
謝聿攥住她:“不用。”
他瞧着虛弱,力氣仍舊不小,江绾險些被拽了個踉跄。
但他拽過一瞬後就收了手,隻留下一片餘溫環繞在江绾腕上。
江绾頓在原地,側着頭沉默看着謝聿。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都沒人說話。
屋内安靜片刻後,江绾松懈了背脊轉回身來面對謝聿。
她打破沉默:“世子傷到何處了?”
謝聿斂目,但看的是地闆。
他繃着嘴角沒回答她。
江绾又問:“既是不讓喚大夫,也該要處理下傷口吧?”
謝聿仍舊不語,他蹙起眉頭不知是在思索什麼,還是在隐忍疼痛。
江绾靜默一瞬後深吸了一口氣。
這次她沒再過問謝聿,轉身就往門前去。
謝聿蓦地擡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江绾對着院中下人吩咐道:“打盆溫水拿兩張幹淨的毛巾過來。”
院中有下人應聲:“是,世子妃。”
謝聿到嘴邊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沒多會,下人端着水搭着毛巾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