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川已經記不清他在這座山上被困了多久,但每時每刻都會有樹在他耳邊窸窸窣窣地說:
“你是一棵樹,樹是沒有名字的,也不需要思考,有人回來澆灌你,撫育你,你的一生隻需要思考如何成長成一棵你自己喜歡的樹。”
徐澤川知道,這是裡世界的怪物在給他洗腦,讓他被裡世界同化,成為怪物必經的過程。
不過,這些洗腦對他來說暫時沒有用。徐澤川是精神系異能者,他可以強迫自己清醒。
但他一直被浸泡在樹裡面不知名的溶液中,這些溶液也不知道有什麼作用,但在裡面待久了,徐澤川必定會出問題。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在遠處炸開。徐澤川順着聲音的來源望去,隻見面前的男巨人憤怒地舉起手中的巨斧,口中振振有詞:“你竟然把我的孩子照顧死了!”
我的孩子?
這是徐澤川第二次聽到想喝個刺耳的字眼。
烏托邦極少用“我的”來形容孩子,新聯邦憲法規定,聯邦出生的任何孩子都不屬于某個具體的人,而屬于聯邦,聯邦所有公民都對孩子有撫養職責,自然生育孩子的父母享有在孩子成年前,僅對孩子有一半的所屬權,一旦被聯邦發現沒有盡到職責,就會被關進監獄。
雖然法律規定是一回事,現實的情況又是另一回事,但總歸是立了法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就在這時,和他一起被種在地裡的樹又開始說話了。
“是誰呢?這次會是誰呢?誰會這麼好運能得到一個媽媽呢?”
“是誰呢?這次會是誰呢?誰會這麼好運可以得到一個媽媽呢?”
“是誰呢?這次會是誰呢?誰會這麼好運被媽媽愛着呢?”
徐澤川皺了皺眉,一時間覺得這些樹說得話讓人很不舒服,一時間又覺得,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評判這些樹,畢竟它們隻是裡世界的怪物。
下一秒,徐澤川身旁的兩棵樹就變成襁褓裡的嬰兒,在原地消失。
“它們有媽媽了。”
“它們永遠都會當媽媽的小孩了。”
“它們要享福了。”
徐澤川很疑惑:“為什麼有了媽媽就會享福了?”
“因為媽媽會用盡一切,犧牲一切,讓自己的孩子幸福。”樹回答他。
可是,任何對别人超過對自己的愛,都是畸形的疾病。
徐澤川正要反駁,隻聽從山下傳來轟隆一聲,男巨人再次擡起巨斧,再重重落下,像是被什麼人激怒要殺了他。
是霍山漪和白見霄嗎?
徐澤川卯足了勁想去看山下的景象,但他隻是一棵樹,被男巨人寬闊的後背擋住,他什麼也看不見。
他嘗試過控制男巨人,讓男巨人告訴他這個裡世界究竟有什麼怪物,按照什麼邏輯規則運行。
但是他不論如何跟自己的腦機系統做交換,都沒有辦法控制男巨人,連控制周圍的這些樹都不行。
他隻能控制自己。
徐澤川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如果把圍城看做一個傳統的家庭,他們這些樹扮演着孩子的角色,有人扮演着母親,那麼,男巨人就隻能扮演“父親”。
徐澤川需要打破現在虛假的平靜,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朝男巨人吼道:“父親!!!”
*
第三次在圍城裡死亡,霍山漪再次醒來時,原本被男巨人破壞掉段位房子竟然重新恢複了原樣。
壁爐裡受潮的木柴燒得“噼裡啪啦”地響,白見霄就躺在她身旁,正在熟睡,兩個還算健康的孩子躺在壁爐旁的安樂椅上,睜開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看向霍山漪,叫她“媽媽”。
霍山漪沒有理會這兩個小孩,壁爐的火快要熄滅了,火焰熄滅孩子就會被凍死,男巨人就會殺死她和白見霄,抱起孩子給它取暖的話,孩子倒是不會死,死的就是霍山漪和白見霄。
她們身上的熱量會被孩子吸走。
不能出去。
意味着霍山漪不能自己尋找木柴,保證壁爐的火不熄滅。
那麼,霍山漪能否向男巨人索要木柴呢?
剛思索到這,白見霄就“呼呼”地打起呼噜,在這樣寒冷的環境,她竟也睡得這麼香。
霍山漪用腳尖踢了下白見霄的身體,後者大概是真的累了,不論霍山漪如何用力,一點要醒來的迹象都沒有。
“白小姐?”霍山漪蹲下身,試圖呼喚白見霄,“白見霄?”
依舊沒有任何回應,霍山漪沒有在她身邊浪費時間,徑直推開木屋的門,男巨人依舊拿着斧頭背對着霍山漪,不知道是在砍柴還是在做别的事。
“你出來幹什麼?”男巨人轉過身,語氣冷漠,“不是告訴過你,不能出來嗎?”
“壁爐沒有柴了。”沉默了一會兒,霍山漪決定說實話。
“我昨天才給了你一堆柴,怎麼又沒有了?”男巨人咂了下嘴,“我都說了,省着點用,省着點用,你以為我的木柴都是大風刮來的嗎?”
男巨人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他才從身後掏出幾根受潮的木柴,丢到霍山漪面前,“省着點用,不要離開孩子。”
霍山漪本想說不夠,可是對上男巨人那雙比周圍的風雪還要冷的眼睛時,她莫名覺得,如果她再說話,男巨人就會毫不猶豫地弄死她。
但是弄死她又能怎麼樣呢?在這個裡世界,霍山漪可以無限地重新活過來。
心髒跳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霍山漪撿起柴火,關上門,她确信自己正處在恐懼之中。
她竟然在經曆三次死亡後,感到沒來由的害怕,她害怕向男人索要木柴,可男人不允許她出門,她沒有辦法自己砍柴,沒有木柴,她和孩子都會死。
這時,一陣寒風從牆壁上的洞口吹進來,霍山漪感到刺骨的寒冷,這裡的天氣太極端了,男巨人給她的木柴堅持不了多久,就又會告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