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離超市老闆太近了，近到什麼都看得見，想看不想看的都一清二楚。

巴德.維恩瞪大的眼睛幾乎要浮凸出來，恐懼的裂開了嘴唇，牙齒露出來——很大，閃爍着白慘慘光澤的尖牙齒。

他臉上微微冒汗，兩頰白如乳酪，驚懼猶如霧氣從他體内一波波散發出來。隻是跟他站在一起，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就瞬間全部冒出來。

“他說——背癢！”巴德嘶吼道：“你們都聽到他說的話了——他說——背癢？！！”

巴德黑糊糊的鼻孔一張一合一張一合，他咆哮一聲，汗津津好似死蛇那般冰涼粘膩的雙手突然從麗妮懷裡扯出喬治：“他怎麼會背癢呢？是不是……旋渦詛咒？！”

巴德大喊，同時不停地搖晃手裡的孩子：“說，你是不是要變成蝸牛人！說啊，你是不是中了旋渦詛咒！”

說着，他一把掀開喬治上衣。

“媽媽！”喬治扭着頭尖叫，“啊，媽媽——”

喬治的叫聲凄厲刺耳，沒有經過變聲期的男童音色更是尖利的像是指甲刮擦玻璃面。

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巴諾利這個死女人更是虛僞的流下眼淚。

他們目瞪口呆的看着喬治後背那不屬于人類的淺棕色條紋螺旋蝸牛殼……真真切切的蝸牛殼。

看得到摸得着，會随着男孩害怕的掙紮而一起一伏。

“啊！”

驚呼從巴德喉嚨裡蹦了出來。

他放聲尖叫，扭開頭，不肯去看那具有催眠性質的漩渦圖案。

他幾乎立刻想要扔掉手裡的‘孩子’，随便扔到哪裡去。但實際上他大如蒲扇的手卻緊緊勒住喬治的領口，緊到柔軟的領子将脖頸勒出一條紅痕。

男孩翻起白眼，臉色逐漸泛白。

“巴德！把喬治給我。”

麗妮兩眼含淚，伸出手來，顫顫巍巍的向巴德走去，滿臉驚訝和痛苦……還有别的。

格特魯德在心中反複回放剛才混亂的畫面。

她的表情，那稍縱即逝的微表情是什麼？先是驚訝，然後是痛苦，再是——心疼？！

她心疼一個長出蝸牛殼的畸形小怪物？？？

麗妮觀察着巴德的神情：“給我吧，巴德先生，喬治是【我】的孩子，請給我吧。你别怕……啊你不要怕！”

她差點就要抓到喬治的小腿，但巴德的反應更快。

她的失望肉眼可見：“巴德.維恩，我再說一遍，喬治是我的孩子，我的！——我的！！！——我的！”

“無論他變成什麼鬼玩意！他首先是一位媽媽十月懷胎滿懷期待生下的孩子。我不在乎，我獨自撫養他七年啊。從小小的一團長到這麼大……我他-媽不在乎他長不長蝸牛殼。”

“我不在乎啊，我是他媽媽！給我吧……我可以帶他到深山老林裡，我可以帶他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我們不會傷害到你們的，求你……”

她依然伸着手，淚眼婆娑的望着巴德：“巴德，巴德！求你，沒什麼事的……隻是一些蝸牛殼而已……你看，他多可愛。”

“就像有的孩子天生近視結巴、肥胖瘸腿……還有些孩子生下來就是連體嬰唐氏兒……小孩子有很多種的……蝸牛殼罷了沒什麼的。”

“隻是一些殼啊……或許，或許隻是暫時的呢？！”

巴德無動于衷，霧氣下的眼珠反射出冰冷的無機質光芒。

“巴德！求你。”

“請還給我吧，巴德把孩子還給我！”麗妮哭喊出聲，雙膝微彎，似乎想要跪求巴德。

就為了一個異于常人的小怪物？

格特魯德不理解、不認同、不同情，甚至是看不起麗妮撒潑打滾丢棄成年人體面的無賴行徑。

“我求你，”麗妮跪倒在地，“你别，你别這樣扯着，他很不舒服，他要無法呼吸了！巴德！喬治……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們，救救喬治，救救他啊。”

“他隻是個孩子，他真的什麼都沒做過啊，他是無辜的！我替他死好不好，我替他死啊，求你們了，求你們。”

圍攏成一圈圈的人齊齊後退，不願沾染上麗妮的淚水。

唯有巴諾利一人上前，想要攙扶起她，在說了句“這是魔女的詛咒，我們沒有辦法”後被麗妮使勁推倒。

“媽媽——”

喬治邊哭邊喘，向麗妮的方向伸出手去，期待能得到來自母親永遠安全無憂的懷抱。

他的臉頰撞上了巴德的胸口，他立即去抓男人的下巴與眼睛……沒抓到。

巴德仰起下巴，兩手分别扯着喬治的後領與腰帶，然後雙手一轉。

“人類沒有殼……也不會有殼。”

“願……上帝賜予我力量，去改變我所能改變的！”

巴德語速極快的禱告完，微妙地咽了口口水。

他雙眼發亮，呲牙露出森冷的微笑。

喬治首先面對沖擊怕的臉色煞白，帶淚的眼眸充滿恐懼。他被巴德拽過身體，頭朝下按在男人堅硬的膝蓋上——一類父母長輩常用的打屁股姿勢。

然後巴德從背帶褲左邊口袋掏出一把折刀，刀尖對準喬治後背的蝸牛殼，猛地紮進去。

“啊！”

喬治開始朝大霧尖叫，朝盤踞在教堂上空的黑色觸須失控地尖叫。

他拼命反抗呼救，向媽媽呼救，向上帝呼救——向黃色夢魇呼救。

亮眼的鮮紅色滋滋流淌，流過男孩滾圓白皙的小腿肚，流過超市老闆皺巴巴的黑色牛皮鞋，流到四分五裂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