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啊!”安平夫人無奈地歎了口氣,“她是我們繡春坊的娘子,叫阿蕪。這個阿蕪,你看她,生得還挺漂亮的對吧,但是她離開了男人,就活不了。我聽說以前她也做過其他樓坊的娘子,還生了不少孩子,死了兩個賣了兩個,如今都還剩下兩個。現在外面,又有了一個男人,就全心全意撲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所有的銀子都往那個男人身上砸,都快瘋魔了。”
“可這……”曦煌一臉不解地看着安平夫人,“這樓坊裡面不全都是男人嘛,她天天不也要接觸男人嗎?怎麼就離不開男人了?”
“哎呀,姑娘。”安平夫人勉強一笑,然後擡起眼睑看了一眼厚樸,“來繡春坊的都是客,是需要娘子們去服侍他們的,娘子們做這一行,是為了謀生,但是,外面的那一個不一樣啊,在他們的心中,是愛,是家。
“其實呢,我們樓坊裡面有不少娘子,都是如此,大部分都在外面都養着一個男人,隻是沒有阿蕪那麼嚴重。
“有本事的男人,接受不了自己的女人做這一行,沒本事的男人,才指着女人做這一行吃飯。不過也有那種比較恩愛的夫妻,都在做這一行,所以也看得比較開。”
“他們不知道幹點别的?”
“别的哪有這一行掙錢啊。”安平夫人笑着說,“這個世道,笑貧不笑娼的。能進入樓坊,對于那些姑娘來說,是很光榮的事情了。”
“很光榮……”曦煌最終沒有說出那個“嗎”字,更沒有說出,為什麼還會被那些男人瞧不起。她未來還要進繡春坊的,還要去姬女的身上尋獲自尊,她不能表現得過于清高。
耳邊傳來一陣喧鬧聲,擡頭一看,是一些娘子正在服侍客人。
紅色的建築中,淡黃色的燈光裡,畫滿彩色油畫的竹簾下,是衆人的歡聲笑語。
曦煌在其中看不出無奈,看不出悲傷,更看不出死氣沉沉,隻能看見奢華、糜爛和腐朽。
安平夫人向曦煌介紹,他們繡春坊和其他樓坊不一樣,其他樓坊大部分都是高層,而他們的樓坊是一圈圈圍樓。
圍樓一共分三層,最外面那一層叫合歡樓,中間那一層叫如意樓,最裡面的那一層叫極樂樓。
這三層圍樓,最外面的那一圈最大,客人和姬女最多,但是門檻也最低。
客人隻要有錢,都能夠進來。
這裡面的姬女,大多貌美,但是不夠聰明,也沒有任何才藝,所以在外面養男人的,最多。
他們的主要任務,是陪客人吃飯喝酒。
一樓是散席,消費最低,二樓是包間,消費更高,三樓則是客人和姬女過夜的地方。
客人隻有消費累積到一定的額度,才有資格進入如意樓。
如意樓裡面的消費更高,姬女更美,也更會哄人開心。
他們精通各種遊戲,也更了解客人的想法,床上的功夫和技巧也更厲害,所以更能讓客人滿意。
至于内圈的極樂樓,裡面好玩的東西,可多了。
這裡面普通人是進不去的,隻有各國的達官顯貴,才有資格。
即便是富豪翹楚,也隻能遞上名帖,經過重重審核。
地位的尊貴性和身份的稀缺性是進入極樂樓的最大标準。
這裡不僅僅是一個娛樂享受的地方,還是各國權貴政要商談要事,聯絡感情的地方。
這裡面的娘子,不僅要美,還要精通琴棋書畫、歌舞彈唱、術法、政治、經濟、謀略,這樣才能與顯貴們聊到一處去。因此,很多娘子,都是家裡或者樓坊花重金培養出來的。
曦煌聽聞這一切,心中暗想,既然都這麼有本事了,還做什麼姬女,幹脆自謀生路不好嗎?
打開合歡樓的後門,一行人進入一個環形的花圃,花圃将合歡樓和如意樓隔斷。
穿過花圃,一行人就來到了如意樓的入口。
如意樓與合歡樓的形制相差無幾,隻是裝潢更加高雅,舞蹈更加柔美。一群身形窈窕的姬女站在屏風下面,在燈光的照射下,一點一點扒開肩上的衣服,露出修長的大腿和凹凸有緻的身軀。
安平夫人說,以曦煌的姿色,最差也能去個如意樓,即便她性格古怪,也有男人願意為她獨一無二的美貌買單,但是在男人面前,切忌讨好,切忌将自身表現得過于廉價,哪怕表現得乖張、傲慢,也不能在男人面前表現得非他不可。
一旦男人高估了自己的價值和存在感,即便女人再怎麼矜貴、貌美、獨一無二,在男人心中,不過也是任由他踩進泥裡的花朵而已。
不過以她的眼光,曦煌一定是一朵帶刺的玫瑰。
有些身居高位的男人習慣了女人的讨好,對那種嬌豔、美麗、野蠻的玫瑰,尤其偏好。
不過安平夫人還是希望她意識到,來者是客,不要因為她的個人情緒,毀了繡春坊的名譽,在姬女和客人之間,她選擇的,肯定還是客人。
安平夫人的言辭雖然平和,但是眼神當中也卻透着一股震懾和威脅。
曦煌觀之,隻能假裝順從,笑着點頭。這安平夫人看似熱情友好,實則心藏刀刃。對她有利的人,她親之贊之,對他不利之人,她毀之殺之。
安平夫人回首看向不言,“這位小姑娘,模樣雖然美得不像你這樣富有攻擊性,但是五官精緻,模樣乖巧,很多富家公子很喜歡這一款呢。”
曦煌立即笑着擋在不言的跟前,“他們不做這個,隻有我,隻有我。”
安平夫人抿嘴一笑,然後緩緩回首,提着裙子領曦煌上樓。
樓中的姬女看見曦煌,紛紛為之注目,有欣賞、有羨慕、有不屑、有嫉恨,如果說那些男人的凝視讓人惡心,那麼這些女人的凝視則讓人恐懼。
安平夫人說想将曦煌培養進極樂樓,但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先讓曦煌先在如意樓多學習學習。
她正要向曦煌介紹如意樓的布局,一個小厮匆忙跑到她的身邊,湊到她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安平夫人臉色驟變,讓小厮先将曦煌帶至天香閣。
曦煌轉身将走,一個身材肥胖、皮膚灰青的男人帶着兩個仆從大步走進了如意樓。
雖然男人的五官看起來像人,但是鼻若懸膽,身形也像一個上窄下寬的大粽子。
即便華服将他包裹得嚴嚴實實,還是露出了脖頸以及手腕上堆積出褶皺的皮膚。
安平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立即擠出一抹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如意樓的娘子一臉恐懼的背過身去,似乎不想被男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曦煌皺眉看着男人,低聲道,“他不太像是人,是妖吧?”
小厮慌忙扯了一下曦煌的衣服,“快跟我走,若是被他看見了,你就完了。”
曦煌擔心不言受害,于是拉着不言的手腕,快步進入走廊。
進去之後,曦煌才向小厮打聽,“那個男人是誰啊?”
“滿江大人。”小厮快步往前走,“浩淵最富權勢的大臣。”
曦煌一臉驚愕,“浩淵的妖?”
“嗯。”小厮微微點頭。
“浩淵的妖不是喜歡吃人嗎?那他來這兒……”
“不是所有的妖都要吃人的。”小厮回首看了一眼曦煌,“他的癖好比較特别,他很喜歡折磨樓坊裡面的娘子,等折磨得半死不活之後,他再慢慢将娘子們吃掉。如意樓現今,已經死了三個娘子了!死狀之慘烈,凡是處理過現場的小厮,安平夫人都得要讓他們回去休息數月。”
“那安平夫人還要接待他?”
“那沒辦法嘛。”小厮無奈一笑,“他是浩淵最有權勢的大臣,與都太尉相熟,我們怎敢拒絕。”
“那就看着這些姑娘死啊?”
“那得看看安平夫人有沒有辦法将他送去其他的樓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