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垂首看着昭然，眼神悲怆而又絕望。

“我知道你愛昭然。”婦人繼續說道，“但是在這個世道，有幾個女子是靠自己拼出去的。即便是大家閨秀，也得經曆婚姻嫁娶。完全靠自己活得漂亮的女子，根本沒有。即便是個别看起來光鮮的商婦，靠的還不是家世的支撐。你覺得你靠自己很了不起，但是那個男人又何曾瞧得起你，還不是把你當花樓中的娘子一樣睡了，但是你和花樓中的娘子不一樣，人家是有價的，你的初夜是不值錢的。”

“娘……”弄玉雖然喊得聲嘶力竭，但是聲音聽起來卻有氣無力，“别說了。”

“弄玉啊。”婦人一臉苦口婆心地說道，“娘說的話是很難聽，但這才是現實的世界。我知道你有你的期待，你有你的夢想，但是如今你長大了，還生了一個女兒，就得學會接納現實。以你的姿容，如果去當娘子，不僅能讓昭然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還不用讓昭然跟着你抛頭露面。雖然我們這一行，是吃青春飯的，但是你多存一些錢，或者使些手段榜上一個富商，也能保你們下半輩子無憂。”

弄玉垂首看了看昭然，然後放下手中的繡帕，看着自己雪白纖細的手腕扯了扯嘴唇，面露苦笑。

婦人還想繼續勸解，弄玉一臉麻木地擡頭看着婦人，“娘，你别說了，我去。”

“诶！這才對嘛！”婦人一臉滿足地點頭，笑着說，“女子的命，生來就是低于男子。我們生來就是為男子服務的，弄玉啊，你要學會認命。這個世上，很多人都像你一樣，掙紮着想過上不一樣的生活，但是結局，又能怎樣呢。”

“是啊。”弄玉歪頭看着昭然，深深地歎了口氣，似乎已經認同了母親說的話，“是啊，每個人都想過不一樣的生活，但是結局，又能怎樣呢。我沒能讓昭然有一個富貴的出生，至少，要都給她攢一些錢，讓她過上體面的生活。”

弄玉先是進入了雲京的明月樓，但是月華卻覺得弄玉模樣出挑，留在雲京有些浪費她姣好的容貌，于是提議讓她去望京謀生。

望京有很多達官顯貴，不僅能夠掙更多錢供昭然學習雲繡，萬一遇到一個能救她脫離苦海的貴人，就能保她和昭然下半輩子無憂。

弄玉原是不想去的，她想留在女兒的身邊，但是月華卻說，既然她不讓昭然進花樓，那麼就不要讓昭然知道她在花樓裡當娘子。否則，昭然一定會打心底看不起她的行為。

她隻管去望京好好掙錢，自己就留在雲京替她好好照顧昭然。

等她攢夠了錢，就回家與昭然團圓。

隻是去了望京之後，月華就不停地來信向弄玉索要錢财。

剛開始月華說附近的鄰居都瞧不起他們，想給昭然買一個體面的宅子，這樣就能離開原本的居住環境，以後能以更體面的身份送昭然去學習雲繡。

後來月華又說可能是以前昭然跟着弄玉在街邊受了凍，所以身體弱，經常生病。

一年之内，光是治病索要過的錢财，就高達十三次。

弄玉也曾懷疑過，甚至提議想回去看看昭然，但是月華卻說，自己辛辛苦苦在雲京替弄玉撫養女兒，弄玉竟然如此不信任她，她很寒心。

如果弄玉真的要這樣薄情，那就讓弄玉回來自己照顧昭然，讓昭然繼續跟着她挨餓受凍。

自此以後，弄玉不敢再提出任何質疑。

漸漸地，弄玉掙的每一分錢都被月華給榨幹，整個人也被她的母親所控制。

為了接更多的客人，弄玉将客人送給自己的首飾變賣，然後出去租了很多更加華麗漂亮的衣服。

為了滿足客人的要求，讓客人多給一些打賞，弄玉甚至沒有使用油膏隔離，導緻她最後染上毐毒。

剛開始得知這個消息，弄玉十分驚恐，原本打算存一部分錢醫治，但是母親又來信說昭然拜師的費用太高了，幹脆讓昭然不要去學了。

拜師的費用是必須的，因為光學會雲繡還不行，未來還需要師傅引薦才能進宮。

隻有進過宮的繡娘，才能得到達官顯貴的認可，才能靠這門手藝過上受人尊重的生活。

為了讓昭然未來的人生不被他人左右，弄玉最終還是選擇将這部分錢存下來寄給月華。

原本她隻是計劃拖延一小段時間，可是客人的虐打卻加劇了病情的進展。

當郎中通知她已經到末期的時候，她打算用自己殘缺的身子為昭然存最後一筆錢。

因此，她外出接客，并且在客人的要求下服食了逍遙散。

她得到了很多的财物，所有的娘子都說她之所以如此努力地接客，是因為貪慕虛榮，是為了穿更好的衣服，戴更華麗的首飾，殊不知，那些身外之物，都是她租來的。

她一件都不曾擁有。

她滿心滿眼隻有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