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緊拳頭,深深呼吸:以後,他一定要以最好的姿态站在這片土地上。
他走進一家茶樓。這裡雅緻幽靜,還有清香甜味。
他的心境變得開闊溫暖起來。
服務員過來,他給自己點了一杯普洱茶。他端起陶杯,慢慢輕抿着。
他觀察着茶座的布局,空間雖小,卻奇異多變,整層用精雕細琢的屏風隔成幾個半隐蔽的小室。
他随意瞥向閣樓外。
卻見一輛血脈偾張的Egoista疾馳到門前。車裡下來三個人。
緣分就是偶爾給人帶來一絲紛繁困擾。
明明紅色毛球帽遮蓋住了大半張臉,他卻不容置疑的那個人就是她。
她長高了,哦,不是,她隻是穿了一雙更高的新潮高跟鞋。
她跟在三個人後方。
在踩上第二層台階上,她的右鞋尖沒有踏上去,重心不穩,她磕絆得前撲。
前面的男人停下來,一臉不悅不耐的對着她。
她的臉擡起來,在白花花的雪影照下有點慘淡。她即可浮出大咧咧的笑容。
他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卻似乎能明白他們的對話。
“我去,你怎麼那麼笨,這都差點摔倒。”
“我剛剛沒注意。”
“你不帶腦子看路,真服你了。”
身側的夥伴:“你女朋友真逗。”
闫景炫面無表情的伸出一隻手。
或許有5秒的停滞。
她一直看着那手掌心。
“怎麼了,快點啊!”
“哦。”
她立即遞出去,然後掌心貼合,握緊。
他們第一次握手是什麼時候,是在哪裡。
是了,在哪個有點普通不豪華的旅館裡。
那是他們第一次做|愛的時候。
他第一次同她手心對着手心交握。
膽小卻又愛虛張聲勢的她無助的湊近他,似乎想從他的手裡獲取力量。
手心裡盡是濕露粘膩的汗。她的眼睫上有東西在閃爍。
他下意識的攤開左掌心。
在靠近手腕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和合痔。他的太爺爺告訴他,那是前世的戀人幻化而成,為了約定此生不忘記彼此,并相約來世再續前情。如果你能找到一個相同地方有同一顆痣的女孩,那麼她就是你的緣分人。
他年紀小,當時深以為信。後來大了,也慢慢明白古神古語在現在高科技的社會裡是那麼不堪一擊。
閑來打發時間時,他網上又新奇的查閱一番。有一個解釋說:掌心痣的人會有深愛,但終身不得其人,隻在心間。
他當時會心一笑:民間神學,也就當個故事聽聽。
女服務生過來,恭敬的說:“先生,茶涼了,我幫您續熱的。”
他看着還端在手中的杯子。
果然已沒有什麼熱氣了。
他平靜的看向她,得體的回了一句:謝謝。
他不愛她,所以不得其人,也不會内心冰涼。他這樣對自己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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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年前歸國的,辭去了國外不錯的工作,回到了闊别四年的城市。
回國那天,天很明闊。
臨上飛機前,他的前老闆Angus對他說:“Victor,我不想失去你,你的離開對我來說是一個損失。”
Angus有一雙寶藍色的眼睛,如是盛着一片海。
他感動他說的話,那裡有對他工作才能的認可和褒獎。
還好,他沒有浪費他投入的每一份功夫。
現在,他依舊沒有龐大的财富,但這也是一個好的迹象不是?
未來還遠,他還年輕,他會達到那樣高度的。
他上前擁住他:“謝謝這兩年的照顧,以後還有機會碰面的。”
他的美國女友,Michaela,米迦列天使,是個中美混血女孩。
不可否認,她是一個各方面都讓人稱心如意的好姑娘。
在機場,美國的女友挽住他的手臂。不顧來來往往的人群,大大咧咧的吻他臉頰:“我畢業後會很快去找你的。”
不出意外,他們當然會結婚,他也願意他們結婚。
“你不可以看上别的姑娘。”她霸道道。
他當然說好,這是每一個女孩都喜歡聽到的話。
女友當即愉悅的笑到心尖。
他是一個好男人嗎?他望住女友,她的眼裡充斥着稠密的不舍和牽挂。
人性是不堪洞察和拷問的。
強食斬棘的年代,他的觸角總歸會染上一層污垢。
但,他會給她一個幸福的家,他一定要努力給她幸福,給自己幸福。
就這樣,他帶着她父親給的第一桶金以及賺得第一桶錢再次踏上了這個有點冰涼和緊繃的城市。
這一年來,整個昏天黑地。人像驢子往前趕。
想停下來,但是他不敢。也沒勇氣。好在他還是一個意志拔萃的人。現在總比之前好了很多。
别人給他煙時,他總是婉拒。但不知從哪天起 ,他的手裡慢慢多了一支煙。
這是職場的必修課。
經商的人,總不喜歡異類馥雅的人存在。他要融入這個圈子,還要闖出一片天地。
不過,他會克制自己,不會讓它成為一盅毒腐蝕身體,畢竟,萬事的可能性是基于健康的體魄之上的。
交際場所,偶爾會聽人嘟囔幾句房地産一家姓闫的小開。
第一次聽人提及時,他的合作夥伴正和他碰杯。
杯聲脆響,他以為幻聽。
可是明明不是這樣不對嗎?他聽到了。闫景炫的名字怎能被杯的丢丢撞擊聲掩蓋住呢。
那一瞬間,他有被拉到另一個時空的感覺。
談話聲漸遠。
“歸總?”
他思緒回籠,爾後帶着虛假客套的面具微笑。
對,他現在也是“總”了。
“怎麼了?”對方詢問。
他搖搖頭。
他在努力的規避這些人以及他們發生的故事,他不想提醒自己他是一個失敗者。
他愛自己的自尊心。
他告訴自己,除了資本,他比他更加成功。
他灌了口小糊塗仙,窖香濃郁滑過舌尖,沁入胃裡。
隻是他并未覺得綿甜。
可除了這個,他也更加失敗。
見他鬼的錢。
他會赢過他們,他不會再被抛棄。
商宴過後,他的大學校友兼合作夥伴要載他回去,他擺擺手:“我想一個人透透氣,你先回去吧。”
裕鳴不放心道:“你臉色不太好。”
“不打緊。”
“真的?我還是有點擔心,你不會因為項目推進不順想跳樓了吧?”他調侃道。
他踹了他一下。
成年人的世界風風雨雨,可他是他,他不會讓自己那麼狼狽的倒下的。
他一個人吹着涼風,感受着這座城市的律動。
他又撞見了三年前的那個乞讨者。
一樣破舊的鐵飯盒,一樣破舊的衣服。
一成不變的。
他下意識看看自己的着裝,體面而矜貴。
他沒有一成不變,對,他在進步。
“先生,行行好,給點飯錢吧。”
這年頭用紙币已經很稀少了。他好不容易摸到了一個。
他放進去。
老人顫顫巍巍握起拳頭: “大善人,你會有福報的。”
比起金錢交換的口頭福報,他更相信腳踏實地勞動所得。
他望了幾秒他污穢的手,挺直腰闊步前行。
當天夜裡,他做了個夢。夢裡,他拼命在追趕一輛車。
車子消失了,他驚醒過來,汗濕了後背。他拿過手機,有女友未接電話。
他回撥過去。
“Victor,你害我擔心了一晚上。”
“Sorry,我才看到。”
“你沒事就好。”她的語氣緩和了很多。
他下床接杯水。
Michaela突然說道:“你好像不開心?”
他平淡的回了句:“我很好。”
對,一切都很好。他一切都會搞定。
最後,女友說:“I love you,Victor。”
“我也是。”
看,說愛是多麼簡單的事情。
鏡子裡映出另一個他。一個可以說任何他想說的話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