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續做噩夢已有半個月了。
那男人的肉/體在野火裡燃燒,紅彤的烈火如爪牙不斷往外擴張,吞噬着周遭的氧氣,燃成更蕩氣的一幅活着的碩大海報。
他似乎有在掙紮,但卻很快的任它肆虐。
那個人橫陳在地上,我看不見他的面孔。
但我感覺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誰呢,像個女人。
好像是個熟人。
她的皮膚在迅猛變黑。
她半燃的紅色衣袖裸在外面,還有一枚燃不透的金色戒指。
我跌慌走上前,很想辨出她來,也想拯救出她。
熱浪在阻礙我。
我想喊人和我一起營救,可是怎麼呼喊,我怎麼也叫不出聲,也看不到一個人。
熊熊火焰竄出來,抛向天空,也向我飛射。
倏忽間,一枚箭矢般的火束直沖我的面頰而來。
我驚懼掩住臉,吐口而喊:媽媽。
淩晨3點17分,我醒了。
四周盡是黑暗和還有此起彼伏不知疲倦的蟬蟲聲。
沒有火焰,沒有龇烈聲,沒有燃燒的男人,也沒有燃燒的女人……
我看向窗外,隻有一堵厚實衰老的牆。
不知天上是有星月還是無星月。
我曲起膝蓋,雙指插入淩亂發間。
腦海裡懵懵的,耳廓裡嗡嗡的。
很想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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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頓好後,我在這周末見到了小大。
好似被曬黑了,還更瘦了。
我在蔥綠的梧桐樹下撥通他的電話。
在隔了半個小時後,才有回複。
“姐。”
“臭家夥,現在才接聽。”
他的語氣很愧疚:“我在收拾東西。”我能想象出他在懊惱的撓頭發。
“哼哼,原諒你了。”人來人往的都是清亮的身影,旁邊就是高呼連綿的運動操場:“猜猜我在哪兒?”
“北京啊。”他不容置喙的回道,後來醒悟般的反駁:“不對,你這樣問肯定不在北京了。”他試探的問道:“你回老家了啊?”
不待我作答,他又連忙猜測:“難道在上海?”
“哈哈,Bingo!”
“你來上海了?!”
“對呀。”
“你現在真得在上海?”
“臭家夥,不要再質問了,趕快報出你的宿舍地址,我要熱死了。”
哐當一聲。
他好像撞倒了東西,他不管不顧地立即報了地址:“我現在就下樓,你找不到位置,就問問路人,或者就呆在原地。”
“不不不,你現在就給我發個定位。”
我從聲音裡感知出這是一個比四年前要堅硬許多的男孩。
我看着手中的紅點不斷在移動,就如心髒在搏動。
我加快了步伐。
兩個紅點愈加接近了。
拐角處,綠植圍攏牆壁。
我繞過去,視野裡出現他。
我們相距一百米,我已然朝他揮手。
他頓住步子。
倒是我還持續朝他那兒走去。
忽然間,他立時又跨大了步。
丈臂之間,他暗啞地小聲喊出“姐。”
我調侃他:“那麼小聲,我可聽不見呀。”
“姐。”他的音量拔高了些,但旁人似乎也聽不着。
我倒是想上去擁住他,但他仍是那個還不太适應西式禮儀的羞赧大男孩。
“我總感覺自己還在做夢。”
“沒錯兒。”我理所應當地把手中的東西一股腦分出一半。
他順其自然地接過:“姐,你怎麼來上海了?”
“我以後就留在上海工作了。”
他停駐,偏頭看我,眼裡盡是不可思議。
“你不在北京呆着了?”
“是呀。”
“你工作也定好了?在哪兒?對了,你住在哪兒?”他急不可耐地抛出好多個問題。
我瞧着他滿目好奇寶寶關切的神态。
眉間也舒展開愉悅的笑容。
當年在池塘邊沖我傻憨憨露笑的小鬼似乎真得可以為别人遮住一片天了。
嗯,隻要一家人團心,世界總不會辜負我們的。
阿姨攔住我們,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我們。
他的耳蝸有些泛紅:“這是我姐,來看我。”
阿姨面對我:“過來登記一下。”
小大住四樓,位置尚可。
避免了一樓的潮濕,也躲過了頂樓的悶熱。
隻是上海的夏天,不管住哪一層都很粘糊燥熱。
四人寝,有兩個宿友在。
其中一人毫無風度坐在自己位上,正旁若無人厮殺遊戲。
我看不見他的正臉,恍惚間和另一個人重疊在一起。
我緩出一口濁氣,讓自己清醒。
哎,這會是一個有點困難的寝室生活吧。
另一個矮個子男孩對我笑:“你是金冉飛的姐姐吧?”
我把手中的禮品給他:“對的,住在一個寝室是緣分,以後互相好好照應啊。”
他推诿了一下:“那是必須的,姐,你也太客氣了吧。”
我還是堅決送到他手上。
被一個不認識的相仿年歲的男孩叫姐,甭說有點飄。
我把另一個給到沒人的桌上。
趙汕對我說:“他出去和對象約會了,我回來和他講一聲。”
還剩一個。
耳釘男孩惬意自大地翹着二郎腿。
我有些尴尬:到哪兒都有這種熊小孩,真像大爺似的。
我拍他肩膀。
他摘下耳機,耳機落在肩頭上:“你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