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發上,目光掃到了茶幾上那串璀璨生輝的手鍊。
人道主義的并不是利益為先的資本家,而是心懷善意的有心人。
我捏住它在燈光下細細打量,手鍊的中央鑲嵌着金色蝴蝶。
恍惚中,那隻蝴蝶似乎有了生命想要飛脫出去。
方才的惶然情緒再次以排山倒海之勢入侵五髒六腑。
心髒上的每一枚細胞仿佛又一次被激活被蠱惑被帶進廣闊無邊的欲望黑洞裡,然後蠢蠢醞釀突破封閉的玻璃罩産生背離普世價值觀的荒謬龌龊的雜思。
我突然想起上初中時,看到某個隔壁鎮上已結婚的表姐丈夫,當英俊的對方對我嫣然一笑時,我竟當即生出喜歡上他的不堪念頭。
小窗并未關合,冷風進來,手鍊晃蕩,突然産生刺目的光線。
我立即遮住雙目。
人心真像個無底洞。
明知海洋浩瀚深不可測還要搏命潛水,明知喪命也要縱身一躍玩跳傘,明知叢林詭異生物陰毒也要委身不懈探險,明知山峰險峻陡峭如削也要費力攀登……
明知有違普世制度、倫理道德,卻仍是難以遏止住名為欲望的潘多拉之盒打開。
一夜未眠的除了蜜蜂蜜,還有我。
直到淩晨才淺淺瞌睡了小會兒,而且還是在狹小的沙發上。
腦袋渾渾噩噩的我是被馥郁的香氣驚醒的。
我睜眼的時候,晃在視野裡的就是淩晨才歸的她。
除了香水味,還有掩不住的夜上海的味道。
我的眼神從迷迷蒙蒙狀态中逐漸恢複清明。
她的手心上有一串手鍊。
在自然光和人工燈下的照射下,那串玫瑰金手鍊異常閃亮。
“路易威登?”她擡眸一笑,有毫不掩飾的嫉妒,語氣裡還帶着調侃和挖苦:“最起碼五千元,是小開送的?”
不待我回答,她又自顧說下去:“看不出來,平時畏畏縮縮地人放開來也蠻厲害的。”
我冷淡地回複:“家人送的。”
我從沙發上站起,想要拿回那串手鍊。大概因為一夜沒休整好,整個身體東倒西歪。
手不僅撲了個空,還後退倒在了沙發上。
幸虧背後是沙發。
“你那哥哥?”比起先前的尖酸,她的語氣變得稍稍緩和:“我天,你那哥哥真是太給力了,可比社會上絕大部分男人可愛迷人多了。”
“這年頭,好男人可是比珍珠翡翠還要稀罕!”她還沉浸于啧啧感歎中。
我并不理她,重新站起來從她手頭奪過手鍊。
“小氣,不就是看看嘛!”她嬌嗔了一句,雙手一攤聳肩。
我可比幾年前有勇氣多了,該拒絕的時候得拒絕,該冷眼的時候要冷眼。有些敵人就是紙老虎,你進一步,她反而後退。
當然了,也要看情境和對象。
在浮華洋場的浸染下,人的内心怎麼可能不會發生變化呢。畏縮膽怯的人隻會被欺壓被淘汰,隻有适時适度變出棱角才可舉步前行。
我不禁想起來了幾年前的我,為了維持風中殘燭的塑料友情,當時唯唯諾諾的我拼命掩飾内心的郁結不滿。印象最深的就是,有次忙着去商場派發小廣告的我收到邵穎姜的信息:親,幫我帶一份牛肉湯面,我在趕ppt,下午要彙報,拜托了。
牛肉湯面素來是炙手可熱的餐食,這大熱天的排着大長隊去買飯,而且我還有急工,我内心憤懑,卻也不敢直接拒絕對方。内心反複焦烤地我終是氣呼呼地跑到喜圓食堂二樓乖乖排起大長隊伍。
如果重頭再來,或許我會勇敢拒絕上一次。
不,無數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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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卧室換一件幹淨的淺色打底衫。透過窗外,可以看到一縷縷不飽和的灰白。隻是這不猛烈的亮光在頹敗牆體的攔截下,從窄小的窗口裡滲進來更加稀薄的一點點。
這個小窩真是時時刻刻需要人造光的輔佐才能亮白如晝。
我從上面把打底衫套下去。
我在浴室裡抹水乳,蜜蜂蜜站在門框下,她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惺忪的眼睛從方鏡裡一直打量我,本是混沌的視線逐漸明晰起來。
“姐妹,你年齡不小了吧,劣質的産品隻會帶來劣質的氣運,女人要懂舍末逐本,下得了血本才能讓膠原蛋白流失緩慢一些。”
我小移了身子,把瓶瓶罐罐擋在身前。
她從唇瓣裡哼笑了一聲,而且絲毫不介意自己的哼聲被聽到。
“年齡造不了假,但是皮膚還能挽救一下。實在不想折費腰包,要不然找個男人滋潤一下。有時make||make|@|愛,扭扭腰,吃吃燭光晚餐也能促進機能新陳代謝,讓皮囊保鮮地更持久一些。”
我把水乳收拾到小包裡,然後拉上拉鍊離開浴室。
背後有譏笑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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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朝露,坐上一層不變的地鐵上。
仍是推推搡搡的人群,仍是腐味交雜的味道。
我任由思緒發散,轉移注意力。
恍惚間,視野裡似有什麼東西剝開迷霧呈現出來。
列車在快速飛馳,我仍是不解。
“本次列車終點站:XX路。”
“下一站:XX路。”
“開左邊門。”
搖搖晃晃的地鐵上驟然停下,我身子猛然前傾,在撞到前面男人之前,我努力扣住上方的圓環。
混沌的大腦似是閃起一道雷鳴。
哦,對了,當時,在二樓排隊的過程中,還遇到了一個不地道的插隊者。
誰來着。
哦,是該死的小B。
那個随時怼天怼地的小B。
“炫哥,這裡這裡!”大背頭熱情招呼道。
“你們老師也太不厚道了,又不是小學生,還拖堂!”
我很不友好地内心放出一萬道冷箭想劈死大背頭。
倏地,我的頭上灑下一片陰影,爾後本能側目看過去。
一身Dior潮男酷飒穿搭。
赤裸裸金燦燦的‘爺有錢’三字焊在了對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