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咋咋呼呼到處玩耍的我曾多處被石子扳倒。
待我要哭時,我媽告訴我,手心揉三圈就不疼了。
我揉了揉手心,甩去眼裡即将生成的珍珠,然後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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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公司是你家開的呀?你是給自己當女王陛下了?想來就來,想遲到就遲到。那麼長時間,連請個假都不會是嗎?”
“你進公司以來拉了幾個項目?為公司創收了多少盈利?”
……
“王總,路上出了點事,我手機沒電了……”
他的嗓門聲蓋過我:“你給我這個領導放眼裡了嗎?”
我望着眼前的人,巨頭小身闆,像個抹香鲸,他的音量強大,能量大到好似引起了天花闆的搖晃,地闆的碎裂。
不知不覺間我的眼前慢慢現出另一隻一模一樣的抹香鲸。
在一年級的教室,在鴉雀無聲的黑闆前,抹香鲸的眼睛堪比眼鏡蛇的眼睛,他的唾液堪比眼鏡蛇的毒液。
我睜着倔強的眼睛,撐長小小的脖子抗争:“我沒拿,我沒拿賈睫的筆,我沒拿,就是沒拿!”
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亮,好像這樣話語就能被相信,好像這樣真相就能被信服。
“你說沒拿就沒拿,誰看見了?”
不成熟的年齡不成熟的心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無需自證。
“我就是沒拿!”
“老師,就是她拿的。”賈睫的眼裡留着水,臭水溝裡的水。
“我沒拿,沒拿,就是沒拿!”我睜大眼睛,不讓淚水出來。
“你不要說了。”抹香鲸發話。
他的手指筆直地對着我的腦門,像把短粗的利刃:“你,給我站在外面走廊去!”
我紅着眼,紅着臉。
“怎麼?想造反?不想讀書了?”
“看什麼看,快點給我滾出去!”
“我沒錯,我不去。”我還是給腰闆挺得直直的,宛若一根不能折斷的小木根。
他走進我,擰着我的衣服,我的肩膀,我的□□,還有小小的心髒,然後我被拖到了外面。
在拖行的過程中,還加重了力道,我沒驚呼出來。
我特意回頭看了一眼賈睫。
她的神色有一絲慌張,還有一絲得意。
不是隐忍的,而是昭昭然的。
小孩子總是輕而易舉将各種表情浮現出來。
抹香鲸離開時吐了一口:“小小年紀,成績不好,撒謊成性,還不聽話,敢和老師頂嘴!”
我站在門外,站在走廊,外面的雷聲很大,我還是沒哭,隻是我的小布鞋哭了,裡面淌出來水。
濕濕冷冷黏黏的鞋子,有點讓人難受。
此刻的大廈,精緻的華燈,明亮的大堂。
然後我放棄了掙紮放棄了反駁。
我慢慢垂下頭,盡量埋葬自己的情緒。
我的軀體釘在地面,我的靈魂浮在半空。
我看着地面上肩膀軟成一灘細水的自己。
職場上很多真相不重要,這個社會也是,有時候權利、财富和地位就是真相。
經理在批人,他隻是想展示他的權威,不管你有沒有做錯,有時候你連呼吸都是錯的,或許他昨天的情人節過得并不美妙,他隻是想在某一個人身上釋放他的不良情緒,或許你本身的存在就讓他刺眼。
等他的情緒發洩完畢,就沒有什麼地震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憤怒好似被吞了一大半。
我用林黛玉的嗓音說道:“王總,我下次會注意,這次純屬是因為路上出了意外,然後手機又沒電了,沒法聯系。”
我還順道擠出了幾滴眼淚,特意着重的抹了抹眼眶。
剛才在一樓的洗手間還專門補了妝。
哦,不是為了變美,而是為了變醜。
我對着鏡子,把亮麗的唇彩全部摳掉,其實經過剛才的雙重曆劫,一個來自大自然,一個來自人類。
果然人工和自然一起齊心協力摧毀就能讓身體仿若高樓一樣斷瓦殘垣。
為了更慘,我在四年前總偷偷跟在紫丁香後面觀察她的一言一行,學習她時而仿佛崔莺莺的病态美,時而仿若褒姒si的袅娜美。
我往袖口、前襟塗抹了一點淺淺的略像血迹的唇彩,頭發也稍微弄得慘淡一些。
清潔阿姨雙手疊擺在拖把上盯着我看:“小姑娘,你這個樣子能上班嗎?”
我從鏡子裡看她,她一臉迷惘納悶求知的眼神。
可能我又孤獨了,和這個清潔阿姨一樣。
我忘了工作,她也忘了工作。
而且這個人人發怵的經典口舌犯罪現場偏偏還沒第三者來打攪。
“阿姨,這個妝就是為了上班。”
阿姨的眉頭本來就有很多褶皺,這眉眼再一皺,更顯老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