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她眼瞳睜大:“你是演員?你在這裡拍戲?”
她:“對了,你是演什麼電視劇的?”
她:“你是不是很火,你叫什麼名字?”
她:“我懂百度百科,你告訴我名字,我搜搜看。”
我:“阿姨,我……”
她:“雖然在上海呆了那麼久,但還從來沒見過什麼明星,更甭提和這些明星講話了。”
我:“阿姨,……”
她:“小姑娘,我這真是逮住好日子了。”
她:“我能和你拍個照嗎?”
我:“阿,……”
她:“不過,也奇怪了,今天好像也沒聽說有哪部戲在這裡拍。”
我吞咽一次,待要張嘴。
“你是溜出來閑逛遊玩對嗎?我懂的,”她拍了一下手掌:“小姑娘,就像古代皇帝微服私訪一樣對吧,不想被人認出來是吧。”
我潤潤唇,又要開口,隻是這次一個字也沒蹦出來。
“诶,不對,明星都是戴帽子戴口罩,你這什麼什麼也沒有呀!”她上上下下大喇喇打量我一遍。
誰說貧民不懂觀賞藝術品的,這不就是。
“小姑娘,你肯定不是明星吧。”
“明星都很有氣質的。”
“你和我一樣都是打工的吧。”
我……
她:“我是新來的,剛來還沒兩天,對這裡出入人員還不太熟。”
“小姑娘,你也别磨叽别老耗在廁所了,我和你說,現在工作不好找,好多大學生就業可難了,一堆人還在家裡蹲呢,還有好多35歲的人被辭退呢。你要好好珍惜手頭工作,平時眼皮活絡些,平時有氣也得受着。”
“你知道上一個阿姨怎麼被辭退的嗎,就是稍微偷懶了沒打掃一層樓就被經理辭退了,本來就上了年紀,腿腳也不利索,好不容易找到這份,哎,沒成想。也是不容易的老太太,家裡還有一個大齡光棍兒子,這以後可咋整。”
阿姨仰天45度角,像個愁腸百結的詩人。
半晌,她又道:“小姑娘,别發愣了,趕緊出去,好好上班,好好賺錢。我可不想以後看到你和我搶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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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香鲸擺擺手:“小雯,你可給我長點心。”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也從筆直的小木棍變成了可以随時彎曲的細柳條。
手心揉三圈就不疼了。
“好的好的,王總。”
“對了,王總,您怎麼下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如果是取什麼東西或者其他一些雜活的話,交給我辦就好了。”
抹香鲸看我,杜勤看我。
是不是我的妝容不太慘?
我想要不要再發揮出幾滴眼淚,然後我又流了幾滴劣質珍珠水。
“應總,有失遠迎,抱歉抱歉,本來想派專車去機場接應您的。”
抹香鲸伸出雙手,越過粘濕的空氣,隔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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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您’真玄妙,我從來為聽過别人稱呼他為‘您’。
您是什麼?
是一個代詞,一個稱呼,一個身份。
也是一個界限。
貴樹說:橫亘在我們面前的是那沉重的人生與漫長的時間,讓人不由得産生一種無力感。
在地鐵裡兩次相遇不曾擁有的感覺,在這一刻卻如此明朗。
而且那麼冰涼,那麼無奈。
我想隻要我回頭,一定能看到他。
眼下我該用怎麼的表情來面對他。
這是一個矯情做作的台詞,但現實就是這樣。
我想起了2012年12月21日,瑪雅預言這一天是世界末日,怕死得我一天沒出遠門。昨天氣象台播報今日晴空萬裡,塔羅牌蔔算我今日運勢極佳,宜出門,且财源廣進,事業騰飛,喜歡榮耀的我出門了。
隻是實際上那天地球沒有天崩地裂,今天天際沒有豔陽高照,出門以來也沒有事事順心。
如果一天有三次偶遇他的機會,今天我一定會乖乖躲在家裡不再出門。
那隻撫弄過我的手越過六年的光陰來到我的不遠處。
此刻是最近的距離,比地下鐵偶遇的兩次距離還要近。
但心扉的距離卻比尼莫點距離佛羅倫薩還要遠,比太空哥倫布空間艙距離我家小鎮還要遠。
“客氣了,王總,好久沒來上海,正好參觀一下。”
那個曾對我說過最溫柔話語的嗓音穿過六年的時光隧道又再次飄到我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