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子。

孽子！

賈想催吐催得天昏地暗，鼻腔辛辣，但胃裡那兩團肉就是不肯出來。

有些人看着生龍活虎，其實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候在一側的陳樂行等人見賈想反應如此激烈，忙上前安撫他。

“公子，莫慌莫慌，”傀嘉輕柔地拍打着賈想的背，轉頭問道，“這可是被金蚊子魇住後的症狀？”

“許是被噩夢吓住了。”

一道陰柔的聲音響起。

傀嘉感覺到掌下的脊背一僵，隻見公子想一幀一幀地轉過腦袋，他的臉被憋得通紅，瞳孔微微渙散，輕顫着瞪向聲源。

那人穿着樸素，數塊深色的布料裹在身上，顯得身闆格外瘦削。

他嘴角上揚，細眉橫挑，眼白居多，但并不顯得可怖，倒有幾分吊兒郎當的滋味。

俨然是那名舞姿如飓風的舞者。

舞者眉眼彎彎：“太歲治百病。”

他身後是一顆高聳的木架，内裡還殘留着灼燒後餘留的木炭灰燼，與舞者穿着風情一緻的男男女女們零零散散地分布着。

有的站在空地上收拾殘局，時不時瞄他們一眼；有的在屋裡探出腦袋，好奇地看着他們，被發現了，還會羞澀地拉上簾子。

一切正常得像是虛假的。

賈想一時不知，他到底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陳樂行見賈想逐漸平複了下來，松了一口氣。

他朝着舞者拱手：“多謝族長出手相助。”

舞者擺手：“你們是賴疙的貴客，恰逢除煞禮成，順手醫治的事。”

除煞禮、太歲、賴疙……

賈想的眼前閃現出莫爾納半悲半喜的面容，胃中翻江倒海，胸口湧起悶堵感，他哇的一聲，吐出了一顆丸子。

丸子粘合着一灘淡黃色的液體，但奇異的是，這顆丸子并不是肉質類被煮熟後的深褐色，而是混雜着乳白的淺棕色，看着像是某種菌類。

賈想大口大口地喘氣着，怔愣地盯着地上的圓丸。

【系統，這是什麼？】賈想茫然地直起背。

【用太歲熬成的湯藥，】系統看出賈想的精神狀态不對勁，語氣變得小心翼翼，【太歲，一種菌類。】

賈想忽然有點記不清他記憶裡的太歲是什麼模樣了，但直覺告訴他，太歲絕非是眼前這般人畜無害的菌菇形象。

鼻端仿佛依舊萦繞着夢中那一股奇異的芳香，令他全身緊繃的肌肉都松弛了下來。

“啊呀，怎麼吐了？這可不行。”咎語山懷中抱着一隻竹編籮筐，從吊腳樓後緩緩走出。

她将籮筐遞給舞者，籮筐裡是一堆棕色的片狀菌類，朵朵肥美，還沾着幾點露珠。

“你可吓死我們了，”咎語山拍了拍賈想的肩膀，不愁事大地揶揄道，“你當時人事不省，誰拿着這口湯喂你，你死活也不開口，還是換了你那位仙童伺候，你才張開嘴。”

賈想回過神，隻見祝千齡抿着唇，落寞地跪在原地，盯着手裡的湯，一言不發。

他後知後覺地發覺，鼻尖的那抹香味，便是來自祝千齡手中端的這碗肉湯。

咎語山還在長籲短歎：“哎呦喂，果真是美色動人啊！”

“住嘴，”賈想下意識反駁，“他才十三，瞎說什麼葷話！”

就在方才，賈想如夢初醒般，頓悟了他與祝千齡之間欲語還休的奇怪氛圍——父子情。

并非他與狐朋狗友互相稱爹道兒的父子情，而是玩養成遊戲時在課堂上寤寐思服的父子情。

賈想冷不丁地對系統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好下家再把祝千齡交出去，不會讓你的親親反派受到一點委屈。】

系統不語，隻是自閉。

祝千齡倏地站起身來，冷冷地盯着賈想。

而賈想卻是眼巴巴地盯着祝千齡手中的那碗湯，他探出手，無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千齡，把太歲拿給我看看。”

祝千齡将手中的菌湯遞了過去，随後，他抱着胸，隔着賈想三寸距離，不動了。

湯的香味格外濃醇，奶白色澤，煮得很黏稠，看着便讓人食欲大發。

賈想捏着木勺，舀了一顆菌丸。

菌菇呈現出一種圓滾的形态，在乳白色湯液中沉浮，勺底一戳，便滑溜溜地潤了開來。

賈想回憶起入口時的觸感，像是融化的巧克力在口腔裡化開，再絲滑地掉入喉嚨裡。

他沉默地放下湯勺。

想喝。

但越看越像煮了一碗德芙。

想起德芙白巧那股甜到發膩的味道，賈想就克服了心底那股升騰的食欲。

他擡起頭，撞見祝千齡不悅的眉眼，細看，這孩子的眼尾泛着淺淡的粉色，不知是氣的還是哭的。

這是又生氣了？

簡直比回南天的天氣預報還要千變萬化。

賈想有些頭疼，他想伸手撫摸祝千齡的腦袋，卻發現自己手心一片猩紅。

“你昏迷時七竅流血了，”咎語山解釋道，“瞧把你家小仙童吓得眼淚直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