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雖然細弱,但其中蘊含的真摯難以做僞。
真情實意得教人發指。
或許祝千齡呼喚母親時,就合理用這種語調與情感。
但他喊的是賈想。
于是賈想被這一聲吓得魂飛魄散。
他大驚失色地撒開手,整個人支棱起身,連滾帶爬地往床邊縮去,活像是一隻要被送去閹割的小貓。
難為賈想沒繃住臉,畢竟一個铮铮男子被義子飽含孺慕地喊了一聲娘,任唐僧來此也要亂了心神。
祝千齡見賈想的反應如此劇烈,頃刻間就從他臂彎間彈到床腳,不由得愣神地坐了起來。
二人面面相觑。
賈想心中浮現出種種猜測,臉色一陣青一陣紫。
祝千齡聽着他心中狂風暴雨般的思緒,臉色萬紫千紅。
夜色深沉,紗幔撩人,賈想沉浸在自己的思維中,俄狄浦斯情結、斯德哥爾摩情結等有如雨後春筍在他心田茁壯生長,并沒有關注到養子臉上同樣五彩缤紛。
空氣凝滞半晌,祝千齡率先開口了。
他先斬後奏地喊了一聲:“義父。”
賈想愣愣地回了一聲:“哎。”
二人相顧無言。
賈想深吸一口氣,找回那一張聞人想的招牌表情,端着嗓:“你方才——在喊誰?”
祝千齡耳邊灌入一堆賈想心中暗嚎的喋喋不休,忽然有點後悔鬼使神差喊的那一聲“母親”。
見祝千齡默默垂頭不語,賈想又恐他胡思亂想,想岔了路,将故作嚴厲的氣場收斂了回來,輕輕挪到祝千齡身側。
“是……想母親了?”賈想探頭,想要看清祝千齡的神情。
祝千齡沒有賈想翻臉如翻書的定力,臉上仍是姹紫嫣紅的一片,忙偏過頭,隻留下一截側臉。
遂,賈想看見的便是祝千齡一段绯紅的脖頸。
莫不是哭了?賈想有些懊惱自己方才一驚一乍的動靜,試探地将手搭在祝千齡的肩上。
祝千齡沒有動,隻是把臉别到了另一側。
賈想見孩子被他整得有些自閉,頓時愧疚道:“莫不是思念母親?”
不知如何應付窮窮追問的賈想,祝千齡隻能胡亂點頭。
見祝千齡點頭如搗蒜,賈想不由得心疼地環住祝千齡,手背觸碰到祝千齡的手腕,下意識地做出把脈的姿勢。
這一摸真給賈想摸出了門道。
内室陷入一陣無言的沉默。
祝千齡緩和了神色,注意到自己被賈想圈在懷中,臉色刹那間飛上兩朵绯雲。
現在的姿勢,他隻要一擡頭,就會碰到賈想的下颚,而賈想一隻手握着他的肩膀,一隻手抓着他的腕骨,心無旁骛地為他探索着靈脈。
有幾縷發絲垂落在祝千齡的頸間,惹得他心頭發癢。
不知過了幾刻,賈想松開手,撫慰地摸着祝千齡的頭,帶着他躺下。
祝千齡不明所以地看向賈想,賈想仍環住他,逗了逗他的鼻尖。
“莫要多想。”賈想輕聲道。
熟料,這位教祝千齡莫要多想的人,想得卻比祝千齡還要豐富。
【為何靈脈裡的污垢被清除了大半?】
【為何靈海的破碎程度減輕了不少?】
【為何靈海能夠探尋到魔息的存在?】
千言萬語,最終彙聚成一句——
“快睡吧,”賈想輕飄飄地在祝千齡的額間落下一吻,“我在。”
祝千齡窩在賈想的胸前,他側着耳,在賈想隔着骨血的沉穩心跳聲中,自己胸腔内那一團肉卻越跳越迅疾。
他好似要飛起來了。
以至于隔日春半為他着衣時,祝千齡罕見地朝着春半微微一笑。
他甜絲絲地喚道:“春半姐姐。”
春半難得怔愣:“有何事?”
祝千齡笑得更為和善殷切:“姐姐,我想睡在内室的隔間裡,可好?”
還不等春半搬出規矩,祝千齡又補充道:“義父會允許的。”
祝千齡不僅成了賈想的義子,還成功登堂入室,在賈想一言堂的主殿中,霸占了一張小榻。
他過着千篇一律的生活,畢竟賈想本身便不愛出門走動,常常搬着一堆書卷就窩在書房裡不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