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聊,看書的時候聊,下課聊上課聊,可惜兩人都是通宿,不然紀洄覺得自己睡覺的時候都能和斐溯聊。
畢竟做夢的時候就已經發生過兩人對坐在玉蘭花樹下聊天的情景。
最重要的是在夢裡他沒有被玉蘭花砸過一次。
“什麼東西!”放學之後,斐溯被老師喊去幫忙整理試卷,紀洄就站在教學樓前面的小花園等他,還在走着神就被什麼東西給砸了一下,他吓了一大跳,驚叫出聲。
紀洄摸了一把被砸到的後腦勺,摸到了淺黃色的花粉和清淡的香氣,轉過身一看,地上一瓣玉蘭花。
他彎腰想撿起那一瓣花,卻被匆匆走過的黑色皮鞋給踩了上去。
紀洄不爽地瞪着來人,臉上表情慢慢轉為驚愕:“斐叔叔?”
被叫住的人也停下腳步,臉色一如既往地帶着點陰鸷,讓他無端地抗拒。
斐海軍認了紀洄好一會兒才擺出一副溫和長輩的模樣,像是随口提起來一樣:“小洄啊,你父親最近還好嗎?聽說他在跟南邊的項目?很辛苦吧。”
紀洄扶了一下眼鏡,抱歉地笑着:“叔叔,我父親最近還好,工作上的事有哥哥幫襯着,我不太了解。”
斐海軍點點頭,似笑非笑:“你可要努力讀書,别讓你哥一個人搶了你父親所有的東西。”
斐溯和他長得不像,笑起來差别就更大,他有些不舒服地皺起眉頭,并不想搭理他這一句話,卻又覺得不太禮貌。
“你怎麼來了?”斐溯的聲音及時響起,紀洄迅速走到斐溯身邊站定,一起看向臉色變了好幾次的斐海軍,紀洄注意到斐海軍額頭上爆起的青筋和握緊又松開的拳頭。
斐海軍似是介意紀洄在,挂了個笑容,商量一般朝着紀洄柔聲開口:“小洄,今天你先自己回家吧,我和小溯有點事情要聊。”
“回去。”斐溯沒看他,隻是死死地盯着斐海軍,話卻是對紀洄說的。
斐溯這段時間的溫和表象驟然消失,也不是像以前那樣,所有的事情都事不關己,而是一種掩藏在平靜的表面下,極端的厭惡和憎恨。
紀洄本來就不想走,他直覺有什麼事情即将發生,看着斐溯的神情,再聯想到他媽媽再三勒令他爸不要跟斐海軍混在一起,他就更不想走了。
斐溯悄聲地歎氣,背對着斐海軍,用自己将他們隔開,黑沉的眼睛裡都是無奈:“你聽我一次。”
又從口袋裡掏出紀洄說過想吃很久的一包荔枝糖,聲音越發小,甚至帶上了央求:“也别跟過來。”
紀洄隔着一層玻璃看着他的眼睛,攥緊了手裡的糖,看着他們慢慢走遠。
不跟,是不可能的。
紀洄都想好了要是他們坐上車走,他就跟電視劇裡演的那樣随便攔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車”,甚至都想好了怎麼應對一些司機的好奇心。
可是他們沒有。
斐溯和斐海軍沉默地走向了學校附近一個逼仄的小巷子,據紀洄所知,那兒一般是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們打群架的絕佳地點,警察來了都抓不到的那種。
紀洄沒來過這邊,又不敢跟得太近,差一點就跟丢,不過還好他們也沒走很遠。
他蹲在巷口的牆後邊,捂着自己的嘴巴,安靜地聽着那邊的動靜。
什麼也看不到,隻能聽到身體碰撞在一起、類似于打架的那種聲音,卻又不太像,因為紀洄找不到他們打架的理由。
但是那動靜越來越不像話,甚至還撞倒了垃圾桶,刺鼻的味道從巷口飄到紀洄的身邊,他實在不想忍了,猛地站起來想往巷子裡沖,卻因為眼前發黑而遲滞了一下腳步,然後就再也邁不動一步。
理由随着沉重的喘息一起帶給了紀洄,是斐海軍的聲音:“出息了啊死雜種,哄着斐水生那老不死的親自帶着你到這邊來,還不讓我插手,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啊?”
斐溯沒說話,紀洄聽見斐海軍又是一聲悶哼,估計是被斐溯打得狠了。
“還敢還手?嫌我不夠下死手是吧?前兩年我怎麼就沒把你這個雜種打死呢?”
又是扭打在一起的動靜。
斐海軍一腳踹開斐溯,雖然他長期缺乏鍛煉,但是體型上的優勢終究還是勝過了小孩子還不成熟的格鬥技巧。
他冷冷地看着蜷縮在一片髒污裡的斐溯,顧忌着斐水生的底線,沒再繼續動手,隻是用言語狠狠地摔打靠在牆上的紀洄:“要不是紀紅雲時不時就來找我看你的狀況,你以為你能在斐家安安穩穩地住到現在?”
斐溯聽見紀紅雲的名字才有了點回應,他吐出嘴裡的血水混合物,毫不在意:“誰稀罕。”
斐海軍從口袋裡掏出皺皺巴巴的煙給自己點上,繼續冷笑:“不稀罕?不稀罕你這麼上趕着去求斐水生?不稀罕你憑什麼去......”
斐溯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看着巷口被拉長的影子,他頭一次爆發出怒吼,打斷了他未說完的話:“閉嘴!給我滾!”
斐海軍也是第一次看見斐溯這樣的反應,他露出興奮的笑,蹲下來将燒紅的煙頭燙在斐溯的腳腕上,卻沒能再一次聽到像剛剛那樣聲嘶力竭的吼聲,斐溯甚至連腳都沒縮一下。
“你也配。”斐海軍丢開煙頭,看向巷子另一頭趕過來的人,“他給你配的保镖,哦不,‘監視器’,不太稱職啊。”
斐溯沒有再說一句話。
紀洄也沒有再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