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洄你快看!”同桌神色激動地推醒他,“這個男生笑起來也太好看了吧!”
“啊?”紀洄右眼睜開一點,左眼還緊閉着,手在抽屜裡摸眼鏡,摸了半天沒摸到,他費力地睜開兩隻眼睛,微微眯起,往講台上看過去,嘴裡還在歎氣,“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麼忽然地大聲叫我,等會你還要負責給我打120......”
他坐在最後一排,四百度近視,完全看不清講台上的人,但是在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更加堅信了“近視的人沒有眼鏡不僅會失去視力還會失去聽覺”這一句話。
不然他怎麼會聽見時常在夢裡出現的那個聲音。
“你們好,我叫斐溯,非文,回溯。”還未進入變聲期的男生聲音青澀,卻毫不怯場,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在黑闆上寫下了自己的姓名,被年輕的女老師詢問到特長和愛好的時候,他也隻是抱歉地笑了笑,說自己沒有什麼特别的愛好和突出的特長。
而紀洄也終于在抽屜的最深處摸到了自己的眼鏡,他急不可耐地戴上眼鏡,驟然清晰的世界裡第一時間映入的是兩個端正的粉筆字。
斐溯。
他看着有些陌生的姓氏和熟悉的名字,低着頭看桌面上前幾屆學生刻畫的塗鴉,他忽然想到自己那個時候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一時之間居然不敢看那人一眼。
“你剛剛說什麼來着,他笑得好看?”紀洄歪頭問同桌。
同桌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開學一周了才來班上的新同學,随口回了紀洄:“是啊,你不覺得嗎?”
“不覺得。他笑起來很醜。”紀洄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違心的刻薄話,正心虛着,就看見同桌瞪大了眼睛看向紀洄身後。
紀洄也回過頭,看着從他身後路過的斐溯,這人笑意淺淡地坐到了他右手邊的空位上。
兩人之間就隔了一個過道。
紀洄:“......”
同桌一着急就控制不住嗓門:“完了完了,他聽見我們在議論他了!你還說人家醜!”
紀洄無語:“你小點聲。還有我明明說的是笑起來醜。”
同桌越過他跟斐溯打招呼:“你好啊新同學,你長得好好看啊!笑起來也超好看!”
斐溯聞聲對着他們友好地一笑:“謝謝。”
紀洄一臉驚悚,被這笑容震得半天都沒敢說話。
同桌以為他是說了人壞話被抓包,不好意思開口,特别熱心地跟斐溯解釋紀洄剛剛說的那句話,自以為開了個非常幽默的玩笑:“不好意思啊,他不是故意那樣說的。你看他長得可愛吧?但是就是羨慕所有比他長得帥的,隻要比他帥他都說醜。”
斐溯點點頭:“沒關系。”
同桌更來勁了:“你脾氣也太好了吧!我還以為你會是那種不喜歡搭理人的‘高冷男神’呢!”
斐溯笑笑:“沒有,你很熱情。”
脾氣好?他?他就是不喜歡搭理人啊!小時候别人跟他說一百句才回一句啊喂!我都要跟他說十句才回我一句!你現在告訴我他跟人能聊得有來有回?
紀洄一臉難以置信地來回看着兩人,最後閉了閉眼,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可惜直到他倆成了同桌,這夢都一直沒醒。
斐溯加入班級的那個下午,紀洄就被調成了他的同桌,班主任還交給他一個任務——要他帶着新同學迅速融入班級。
老師的原話是:“斐溯同學沒有參加我們班的軍訓,和大家都不太熟,你呢,性格活潑外向,人又很聰明,你帶着他一起的話,他融入得也會比較好,可以幫老師這個忙嗎?”
紀洄其實想說他自己也沒參加軍訓,和班上的同學也才認識一周,但是鬼使神差的,他答應了。
即便他還沒想好和斐溯的對話要怎麼開第一句口。
那個時候年齡比現在還小,記憶也容易缺失和遺忘。
大人們總說小孩子一眨眼就長大了認不出來,其實小孩子之間也一樣,對于彼此,一段時間就是巨大的變化,以及由此帶來的陌生感。
紀洄坐在斐溯的旁邊,一會翻翻書,一會寫寫習題冊,抓耳撓腮,非常不安分。
而斐溯不動如山,别說跟他說話了,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紀洄總覺得這想法有點似曾相識的熟悉。
他低頭琢磨着對話的開頭,窗外的景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現在是九月初,天空像一塊深藍色的畫布,窗戶是畫框,框住畫外探過來的一枝玉蘭,頂端灰色花萼托着的白色花苞将開未開。
“斐溯斐溯,你看,現在還有玉蘭花。”
紀洄回頭朝着斐溯笑,他也正好在看他,手裡抓着一小塊綠豆糕正要遞過來。
于是那些疑慮和猶豫全都消失,隻要是這個人就好,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
初中生活才開篇,紀洄卻有一種自己已經放棄了翻頁的想法。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學習睡覺,以及和斐溯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