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洄和斐溯一前一後地走進房間,門被關上,燈還沒打開,窗戶拉得很緊,房間内沒有一點光線。
房卡在斐溯手裡,紀洄站在原地不動,等斐溯插房卡。
結果燈沒亮,身後也沒動靜。
“文——”一個字剛開口,他就怔住了。
斐溯手上拿着一個正在發光的鐵絲環,看起來像月桂花環,他就在幽光裡專注地看着他。
趁紀洄還在打量這玩意的時候,斐溯将它戴在了紀洄的頭上,看着他眼睛瞪大的模樣,斐溯沒忍住靠近了一點,嘴唇微張。
就在紀洄以為斐溯要做點什麼的時候,斐溯卻一偏頭,聲音落在他耳邊:“前天給你的長盒子帶了吧?”
說完這句話,溫熱還帶有纏綿的氣息就從耳邊和頸側消失。
什麼也沒發生。
就這啊。他眼睛都閉上了呢。不不不,他在期待什麼——
紀洄說不上自己是失望還是别的情緒,總之就不太高興,聽了斐溯說的話才轉移了一點注意力。
他把肩上的書包背到前面,從裡面掏出長盒子,語氣裡還是不痛快:“之前還不讓我拆,那你送這麼早幹嘛。”
斐溯聽得出也看得出紀洄現在的情緒,心情頗好,還有點按捺不住某些隐蔽的心思,他摸上食指,收斂起笑意:“生日禮物當然要生日當天送,但在這拆才最好。”
紀洄小心地拆下包裝紙,适應了黑暗的眼睛借着頭上的光描繪出斐溯的輪廓:“我要是不滿意怎麼辦?”
“不滿意就重做。”那輪廓還在靠近。
“你說的啊。”
“我說的,做一百個。”
紀洄意識到他說的是做不是買,心裡已經有了預期,但打開盒子的那一刻還是有點想笑,眼淚卻比笑容更快抵達。
那是一個泛着冷白熒光的挂飾。
主體是用鐵絲擰成的镂空鈴铛,大概和頭上那個用的是同一種材質,發的光也是一樣的,鈴铛中間穿了根手工編織的繩子,鈴铛上方和裡面都卡着一顆木珠,摸上去粗糙不平。
繩子的一頭接了好幾根流蘇式樣的東西,摸起來都像是是手搓的,并不是特别緊實,晃起來還花裡胡哨。
“你這鈴铛怎麼沒聲音。”紀洄提溜着其中一根流蘇晃,“而且你是不是兩頭裝反了。”
斐溯忍着笑,伸手過去提溜着隻有一根編繩的一頭,讓紀洄松手:“是你拿反了,還有,這不是鈴铛。”
斐溯張開手,挂飾從他指尖落下。
冷白色在空中晃蕩,散開的光補全了镂空的紋路。
是一朵玉蘭花。
房間變得安靜,隔着一堵牆傳來朱益他們的聲音。
“他們這房間沒開燈,估計已經先去了。”
“那我們也趕緊吧,我記得那個姐姐告訴我們是這邊直接進去就行了。”
“竹子我們是另外一邊,别走錯啦!”
“還真是男女分開的。”
“想什麼呢小朱!”
“嘿嘿嘿沒什麼......”
聲音漸漸遠去。
房間仍舊安靜。
斐溯率先打破要變奇怪的走向,他提着挂飾要去開燈:“看樣子小幾已經滿意地說不出話來了。”
卻聽見咚的一聲,回頭去看的時候,手臂被紀洄拉住,随即被人環腰抱住,肩頸處埋下一顆毛茸茸的頭。
就站了這麼一會兒,紀洄整個人都變涼了不少,貼着斐溯的地方也都是涼的。
唯有呼吸是溫熱的。
他們安靜地抱了一會,直到斐溯舉着挂飾的手開始有點酸,他才騰出一隻手來拍拍紀洄的背:“初三那年的生日禮物,我終于送到了。”
那年紀洄的生日正好在他們冷戰的時候,斐溯其實送了這個放在紀洄的桌上,結果被他毫不猶豫地扔在路邊,斐溯默默地撿了回去,将裡面的信撕碎,歪歪扭扭的玉蘭花也被拆開重造,真的做了有一百遍。
将近兩年的時間,這個手工禮物被改了一遍又一遍,編繩也換了許多條。
直到現在這個樣子。
紀洄渾身一震,埋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其實那天我回去找了,可是沒有找到。”
斐溯的手從拍換作了安撫的摸:“現在還是找到了。”
“謝謝你。”
紀洄在這種煽情的氛圍下,又變得笨嘴拙舌,隻剩下這一句話對斐溯說,卻沒想到對方和他說了一樣的話。
他仍舊靠着斐溯,擡頭望向裝着自己的眼睛:“你為什麼要謝謝我?”
斐溯很輕地歎了口氣,用挂着挂飾的手捂住紀洄的眼睛,流蘇和墜子打在紀洄的臉上,有些癢。
然後他感覺到臉頰邊也有一絲癢。
癢裡面還包裹着别的感覺,溫的,軟的,柔的。
是斐溯的嘴唇落在紀洄臉上。
紀洄僵住沒動,卻不由自主地再次閉上雙眼,睫毛掃過掌心,手的主人也猛然頓住。
“抱歉。”
斐溯沒松開手,紀洄眨眨眼,能感覺到指縫間有光晃動,但不明白斐溯這句話的意思,他的心都快要沉下去,很怕斐溯下一句就是要離開。
但是沒有,斐溯隻是咳嗽了一下,嗓音變得沒那麼沙啞:“别這樣看我。”
紀洄的臉漫上紅色,後知後覺兩個人過于親密的舉動。
他迅速轉身,在磕磕絆絆裡摸黑進了洗手間。
燈光驟然亮起,大概是斐溯終于插上了房卡。
紀洄坐在馬桶蓋上,手臂蓋住眼睛,就像剛才那樣,重歸黑暗。
“我,操......”
良久,他在紅得可以滴血的臉上揉搓了好幾把,隻吐出了兩個字。
洗手間裡面的東西準備得很齊全,換上浴衣直接就能走,但紀洄還是磨磨蹭蹭了好一會,斐溯也一直沒催他。
等他出來的時候,被他丢在地上的書包被端端正正地放在沙發上,斐溯也坐在沙發上,雙腿叉開,手交叉放在嘴唇附近,垂着頭看地面,背上還背着他自己的書包。
紀洄忽然有些想笑,看來某些人也沒有他以為的那麼鎮定嘛。
他走過去,撥弄了一下斐溯垂下來的額發,自以為很正常:“快去換衣服,等會他們看我們不在又要意淫了。”
斐溯擡眸嗯一聲,自然地褪下書包,像是覺得紀洄用詞挺有意思:“原來你也知道。”
紀洄覺得自己扳回一城,心情很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知道什麼?”
斐溯關上門,沒回答他。
紀洄琢磨了一會,褪去紅色的臉又有溫度上升的趨勢。
山莊全名木心山莊,溫泉和服務都出名,男女分泉算是特點之一,完全不存在性别相混的情況,另外一個特點就是有幾眼湯池不對外開放。
斐溯還是那個細心周到的人,怕第一次來的女生們不太好意思,找人安排了私人湯池給三個女生,相應地給男生們也安排的同樣配置,還是規模最大的一個湯池。
所以等他們倆磨磨唧唧地到池子邊上的時候,裡面四個人已經靠着池壁舒舒服服地泡了好一會兒了。
見他們倆姗姗來遲,隔得老遠,神情還不太對勁,四個人本來全是八卦的臉上更是成了看好戲的模樣:“我說怎麼沒看到你倆呢。”“幹嘛去了?”“這是又吵架了?”“這次是誰哄誰啊?”
紀洄挑着回:“沒有吵架。”
斐溯也挑着答:“我哄。”
截然不同的回答讓四個人拍着池水開始鬼叫。
“斐溯這我們就要說你了,人好歹算是個壽星呢。”
斐溯脫下浴袍往池水裡跨,溫和道:“山莊,我家的。”
四人從這笑容裡面感受到了一絲威脅,立馬變臉,看向從另一邊入池的紀洄:“紀洄這你就不懂事了吧。”
紀洄懶得理他們,在水裡舉起中指朝他們晃了一圈,幾個人大笑起來,水面都跟着晃蕩。
斐溯入水之後整個人都懶了許多,在氤氲的水汽裡,反而不再那麼有距離,别人是霧裡看花,他像一團墨,在水裡發黑光。
紀洄微眯起眼,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給逗笑,見另外四個人都在各泡各的,他劃着水往斐溯那邊靠近。
斐溯倚着池壁,雙臂展開放在池邊,聽到水聲眼睛都沒睜開:“我建議你離我遠點。”
“嗯?”紀洄不解,但沒繼續動,離斐溯一臂遠,他如果回頭就能看到斐溯的手放在他身後,不易察覺地動了一下。
斐溯收回放在紀洄背後的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側。
一觸即收,水光在臉上落下一道痕迹。
紀洄明白了。臉紅了。
朱益注意到了,還大喊着吸引了所有人:“這溫度有這麼高嗎?班花都要變成小紅花了!”
“滾。”紀洄惱羞成怒地低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