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和期末挨得很近,社團和班級都有節目要排練,學生會的成員忙着和老師一起策劃元旦晚會,于是十六中暫時取消了回宿舍的午休時間,用以晚會和學習兩不耽誤。
自由安排的時間驟然變多,一些流言蜚語見縫插針,被誰人從不知名的陰暗處創造出來,被北風吹散到耳邊,真假未知,勝在新鮮。
為無聊乏味的高中生活增添了點樂趣。
這幾天和斐溯一塊走在路上的時候,紀洄感覺到很多人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太對勁,不是像以前那種或好奇或欣賞的目光,更多的是看好戲和聽笑話的探究,有些人的語言裡還帶上鄙夷與不齒。
亦或者是表現出一副了如指掌的自以為是。
路過高一公告欄,又是圍着一堆議論紛紛的人。
如果換做平時,紀洄肯定會将他們當作是在圍觀月考成績單,但是這段時間持續不斷的怪異眼神讓他不由得有些煩躁,已經有了隐隐的猜測。
他不知道斐溯是不是和他一樣的想法,但是他根本不想去面對與解決,所以這幾天也并沒有談起這件事。
越過幾圈人群,他們看見江子時正擡手将公告欄上的東西撕去,看上去勁還挺大,周圍看熱鬧的人因為抱着臂看他們的周青山沒敢上前去阻攔她,隻是小聲抱怨着多管閑事,或者是更難聽的。
江子時将手裡的幾張紙揉成一團,正打算繞過人群去高二那邊的公告欄,卻看見歪着頭朝她揮手打招呼的紀洄,還有站在他旁邊的斐溯。
兩個人并肩立在冬日難得的一線陽光之下,一如她認識到的坦蕩磊落。
于是她和周青山從衆人讓開的道路之間穿過,将手裡展開撫平的紙張遞給他們,什麼話也沒說,隻給了他們一個眼神。
不是安慰,隻是朋友之間的問候與信任,一切情緒都盡在不言中。
紀洄沒立刻看紙張上的内容,朝他們回了個毫不在乎的笑:“快去排練,我記得你們班是高一的第一名對吧?别為了些破事耽誤時間。”
這話像是在提醒所有人,那些竊竊私語的、自以為目光隐晦的“求知者們”四散開來,像一張網,将閑言碎語傳得更遠。
江子時和周青山走後,紀洄看向旁邊拿着手機的斐溯,斐家打來的電話,斐溯一聲沒吭,隻是安靜地聽着,看見紀洄想要把手裡的東西丢掉的動作,他麻木的表情才有了點反應,打了個阻止的手勢。
估計是打電話的時候無意識的焦躁,斐溯不知道什麼時候和紀洄隔開了一段距離,兩人站在道路的兩旁,一片法國梧桐的葉子落到他們中間,是片棕褐色的枯葉。
紀洄擡頭,這是這棵二百五今年最後的一片葉子,在五樓教室門口他就注意到過,岌岌可危地挂了好幾天,現在終于攀不住了。
透過幹枯的枝桠,他看見淡白的太陽鋪在灰白的天空中,刺眼,但有一點溫暖。
他眯起眼,在發白的視線裡低頭,看向手裡薄薄的幾張紙。
第一張的上面是在酒吧,他被萬忻扛在肩上,醉得人事不知的照片。
萬忻隻有一個背影,他清晰地露出一整張臉,連臉上的兩顆特征鮮明的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照片下面還配了一行文字。
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居然和多個男子在酒吧厮混。
像是為了佐證,文字下方還有許多張“他”和好幾個打了馬賽克的男人靠在一起的圖片,圖片裡的“他”神情暧昧,動作挑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像是不言而喻。
紀洄猜到是萬忻的那個跟班針對他做出來的事,隻覺得有些好笑,繼續看下一張。
第二張很簡單,是他和斐溯抱在一起的照片,放大鋪滿了整個A4紙,背景是行政樓。
看照片的拍攝角度,像是在行政樓。
紀洄皺眉,萬忻不一定知道那天打他的人是斐溯,但有可能是因為他們在學校走得太近,多少也會猜到一些。
他覺得有點煩,感覺自己這事确實辦得有點蠢,主要是他當時真沒想到斐溯也在。
看了這兩張紀洄覺得有點不安,想轉移一點注意力,小聲念叨現在大家的生活真是越來越無聊,這點小事也值得他們傳來傳去的。
“我和斐溯抱起來這麼......的嗎?”
紀洄有點煩中作樂,又是不合時宜地開始遐想,心裡冒了許多苗頭的想法忽然開始蓬勃地生長。
直到他翻到最後一張,所有的小苗像是被連根拔起,帶着他的血肉,讓他霎那間窒息。
照片上的主角既不是他也不是斐溯,而是在醫院裡,被警察拉住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穿着白大褂,臉上是明顯的巴掌印,眼神清澈倔強。
照片旁邊貼了當時的一條花邊新聞,大緻意思是醫生蘇某為嫁某富豪不擇手段,被原配當場掌掴。
空白處是觸目驚心的紅色大字——斐溯是小三的兒子。
當時的場景像是落到地上的鏡片,轟然炸碎,尖銳的邊緣劃開那段封塵的歲月,混亂,動蕩,鮮血淋漓。
他像小時候一樣和斐溯面對面,懇求他,讓他不要去看。
可是他就隻攔住過一次。
斐溯挂斷打了許久的電話,翻看了紀洄手中的東西,對這一切像是意料之中,第一時間是對紀洄道歉。
他們都覺得是自己連累對方。
道完歉又相對無言,手裡的紙張被掐出破裂的痕迹。
看上去聯系不深的三張紙,加上斐溯轉校生的身份,紀洄被表白的那些捕風捉影,通過知情者與好事者口口相傳的細節補充,自動地演繹成了有理有據的一部荒誕連續劇。
“你聽說了嗎?高二文創班的紀洄和斐溯都是同性戀!”